本小说来源于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厨娘囧事》 作者:苏素 简介:林家有女名无鸟,煮个面就穿越了,厨王争霸展头角,皇子御厨一起泡。 当疯狂厨娘遇到闷骚御厨;当狡猾皇子遇到小白女主。 厨盲林无鸟胸无大志,虽出生于厨师世家,却因为四肢不勤而懒于修习厨艺,她唯一拿手的就是下泡面。机缘巧合之下,因为烹饪方便面高压锅爆炸被炸去了一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国家——金碧王朝。在那里,林无鸟摇身一变,成了前御厨总管林御厨的推荐厨师,没有半点厨艺的林无鸟只能硬着头皮去参加御厨的选拔,凭着五包方便面和一管美宝莲的唇膏,顺利入选。 进宫之后,美男与美食当前,林无鸟爱情事业双丰收,不仅丰收了闷骚总厨的爱情,也获得了殿前御厨的称号,却因为和御厨总管苗满席的暧昧被卷入了一场宫廷内变,一边是美男一边是美妙前程,她到底要把握哪一个? PART 1 穿越鸟 哇!红廊绿瓦,哇!酒池肉林,谁家这么牛,咸鱼咸肉当作装饰品挂满整个院子,整个屋子可以俗得这么厉害,红绿配成一团。 林无鸟木然地仰视! “女儿哎……”随着一声凄厉的“女儿哎”,从院落的尽头,滚来一个肥婆,她脸上的粉有城墙厚,腰圆肚肥,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会抖起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肉浪,最为神奇的是,她的鬓角还插着一朵红灿灿的石榴花。 真是美绝人寰。 “女儿哎,你醒啦!”她喘着气就要扑过来。 “哎,你在叫我?”林无鸟的神志还处于混沌状态。 “无鸟,你犯什么傻哦,难道你睡傻了?”肥婆绞着手帕,很纠结地娇嗔。 林无鸟的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密密一层冷汗,我的娘哎,这下看清楚了,肥婆居然还穿了一身对襟的大花长袍,真是够古韵的。 “无鸟,你不逃避了?”她问。 “哎?” “你看,你连素材都准备好了。”她惊喜,指指林无鸟手里的环保袋。 “哎?” “我的好女儿,你终于愿意为娘出头,参加林家的厨师争霸赛了啊!”她嚎啕大哭。 “哎……” 谁来告诉她,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混乱的局面哦。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谁。 林家有两宝:林有鸟和林无鸟。 这么油菜的名字拜林爸爸所赐,据说生林有鸟的时候,他正在烹饪一道百鸟朝凤的菜,油光一闪,美食谱就,一举拿下最杰出厨师奖。 对于一个以鸟字号成才出名的厨师,没有什么比素材更让他心安的了。 所以,为了纪念一个伟大的时刻,他将自己的头生子非常慎重地取名为林有鸟。 到了林无鸟出生的时候,恰巧禽流感横行,为了买只做素材的童子鸡,林爸爸走了足足一天路程,遍寻无果,一怒之下,给二女起名林无鸟。 无鸟无鸟,真是个衰败的名字。 这个衰名,伴随着她一直成长到成年。 并且一直衰到现在。 “妈哦,我穿越了。”她后知后觉,两个时辰以后,她才反应过来。 “女儿哎,穿越?不不不,你穿什么都好看!你看这绿的,这厚的,该又是哪里的稀奇货吧?”肥婆看她,简直满意得不得了,拉着她穿的军大衣,啧啧地称赞。 “……”事实上,她从超市出来,刚回到家打开高压锅,准备煮点沸水下方便面,她手里提着的康X夫方便面和美X莲唇膏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放下。她准备吃完小面,睡个小觉之后,裹着军大衣继续奋发打游戏,结果给高压锅这么一爆炸,居然神奇无比地穿越了。 三无产品真是害死人! “妈哟,穿了,穿了!”她双手高举过头,惊悚万分地满屋子窜。 啪,一记如来肥掌成功地将她澎湃的情绪镇定了下来:“女儿哎,你得镇定,乱了自己的阵脚,进不了前三,就做不了御厨了。” “御厨?!”她深深地惊悚了。 顺带在心里流下了海带泪,开什么玩笑,会做菜的是林爸爸和林有鸟大人,她无鸟,只会下包方便面,老天怎么这么斜视,专门劈菜鸟呢。 这不公平,绝对不公平。 “你忘记了,明天就是林家的厨王争霸赛,听说主持的是御厨房的第一厨,绝对公正公平,鸟儿,妈就靠你了。” “我尽力吧。”她悲哀地看澎湃无比的肥婆,第一次有强烈的撞墙的冲动。 这里是金碧王朝,林家是御厨第一家,皇帝老儿的厨房里,十个厨师,有九个都是从林家输出的。 真所谓:宫廷御厨房,林家的大厨房…… 因为被委以这样的重任,所以林家更是兢兢业业,每一届御厨的选送都是非常严格的。 林家的子弟,满15周岁的,都要参加林家的厨王争霸赛,只有取得前三,才能获得参加御厨选拔的机会。 林无鸟恰巧就是今年的选拔人选之一。 说起这里的林无鸟,就比较让人唏嘘了,她是林家当家的第20个小妾唐心所生的小幺女,据说,年纪小小,就能烧一手的好菜了。 二十姨娘不受宠,她便每日疯狂地修习厨艺,以期许有一天自己能参加厨王争霸赛,出人头地,为自己的母亲争得一席之地。 “我最擅长做什么?”林无鸟愁眉苦脸,指着自己,看向目光灼灼的二十姨娘,她将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幺女身上。 “鸟儿,你不是什么都会么?只要你看过的菜色,你一般都做得来。” 没说的,这是一个天才,林无鸟深深地挫败了。 “鸟儿,娘就靠你了。”她柔弱兮兮地继续绞手帕,巨灵掌下,那截小小的、粉粉的小手帕被她揉得如同粉屑一样,片片飞落。 “我尽力吧……”林无鸟的嘴巴抽了抽。 “无鸟,母亲太欣慰了。”她一把拉过林无鸟,将她摁进自己的胸脯里,一个劲地拍动。 “咳咳咳,会死人的……”她的胸脯太过于宏伟,真的会窒息死人啊。 “鸟儿,不用太担心,明日的比赛题目,娘亲已经搞到了手。”她突然推开林无鸟,眯起眼睛,眼神犀利无比。 “哎?” “明日的比赛题目就是……”她咬着牙,仰视四十五度角,以一种无比神秘蛊惑的神情,向林无鸟逼视过来。 比赛题目就是:素手染羹汤。 这是林家当家的想了N个晚上才想出来的题目,为了体现它的人文气质,他甚至请了当今的第一才子,写就了比赛牌匾。 做菜容易,但是做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汤水,却是万万之难,浓烈了,会抢掉其他菜色的调和感,做淡了,却又如白开水一样无趣,所以说,这一场比赛,并不是特别轻松的。 “比赛为一炷香的时间。凡我林家子弟,都可以参加,所做的汤羹必须是色香味俱全,注意,要突出一个‘染字’。” 林无鸟穿着一身男子长袍站在了比赛场地的最后一个位。 她本来就是多余的选手,谁都不会将视线多停留在她身上一丝,她桌上的素材,也比别人少很多,只有一截青蒜,和调味剂若干。 素手染羹汤。 林无鸟差点哭出来,汤她当然也会做,不过只会做一种,那就是神仙汤,放点酱油,放点味精,一切OK。 不过这里是架空古代,当然不能用一碗酱油汤去比赛,而这个时代的调味剂更是少得可怜。 主事拿出一支香,高高地点起,随着香火的燃起,每张桌子之后的参赛者,都紧张了起来。 除了林无鸟。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那位,慌手慌脚地正在用开水炖茼蒿,水开始渐渐地泛起绿来。 他擦擦汗,接下去又开始剥别的素材。 前面的那一位,正在用胡萝卜拼命地轧汁,橘红色的汁水顺着碗儿,倒是有一半流到他的袖笼上。 “你怎么一直东张西看?”他不满地回头,看见林无鸟探着头,左顾右盼,相较于他的狼狈,她显得十分地悠闲。 好像胸有成竹一般。 “我在想,到底要做什么汤!”她很诚实地回答。 那个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他们都是提前好几个月,甚至一年多来准备这场考试的,还没有看到哪一个休闲舒适到这种程度。 居然在比赛当场思考做什么。 “那你得快一点了,因为香已经燃了一半了。”他好心地提醒她,打算就此不再和她对话。 林无鸟抬头一看,那香竟然已经燃了四分之三。 “呦西,开始!”她搓手,开始剥青蒜,一边剥一边哼着小曲,她算是想通了,本着奥林匹克精神,她决定重在参与。 既然是素手染羹汤。 那么她决定清煮一包方便面的鸡精调味剂。 至于染剂……山人自有妙计。 “老爷,我家二子,已经准备了一年有余了!” “哎,宝宝也已经准备了三年了!” 围着林家当家的是林家的大小姨太太,个个虎背熊腰,穿得姹紫嫣红,一水的小手帕,都在胖胖的手里扭啊扭。 “给我都闭嘴!”林大当家的一吼,那些姨太太都委屈地用手帕堵住了嘴。 怎么都是一个德行? 林无鸟抬头看,看见那一排的肉球,她慢慢地撕开一小袋调味剂,兑着煮开的水放了下去。 已经陆续有参赛的选手将碗里的汤呈上去,有红有绿,有紫有青。 一碗一碗,堆在了林当家的和第一厨的面前。 “拼了!”林无鸟对着眼前的碗,双臂一张,深呼吸一口气,从兜兜里掏出了那只美宝X的莹润口红,食指一掐,就搅进了碗里。 搅啊搅啊,满碗的水,浮现出油光和亮彩,那碗水红得相当漂亮,就像带着春日的明媚,夏日的清凉,秋日的果香,冬日的烈阳…… “那个,你,把碗儿捧上来!”她来不及自我陶醉,就听见台子上面第一厨的声音高高地扬来。 他竟然透过前面林立的选手,看到了她那一碗红得诡异的汤水。 林鸟儿深呼吸一口,端着那碗红彤彤的汤羹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走了过去,那碗汤羹在阳光下红得发光。 “哎,小家伙,这是什么?”第一厨眯起来了眼,接过她手里的汤,摇了摇,靓丽的红色,随着晃动,折射出光亮之彩。 “烈焰红唇!神州第一汤!”她大言不惭。 “哦?”林大当家的也来了兴趣,和第一厨对视了一眼,一人小抿了一口,那一小口入嘴以后,两人当即完全愣住。 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林无鸟有些忐忑,这作料包是香菇鸡肉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这两位的嘴。不过就作料本身而言,这种口味完全是她的大爱,最起码,她每次喝完都会意犹未尽。 “苗大人,味道如何?”林大当家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那位第一厨,用难以置信的神情,低头又抿了一口,红扑扑的颜料在他的唇上染上了一层亮丽的唇彩。 林无鸟背过脸去,悄悄地呕吐。 干呕数次,好不容易镇定了情绪,又扮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过脸来,波澜不惊地看前面的两位。 “如何?”林大当家又追问了一句。 ----------------------------------------------------- PART2 御厨资格选 比试的结果很快就下来了。 意料之中,林无鸟独占鳌头。 “鸟儿,宝贝儿,娘亲爱死你了。”糖心胖美人又伸出双臂,雄伟的胸围随着她的动作抖了又抖。 这次林无鸟学乖了。扭过头去,躲去了她体积庞大的一扑。 “你得装扮装扮,否则御厨资格选的时候,会被人家看低了去。”这话其实是林大当家的原话,她就像个尽忠职守的复读机一样,一字不落地都背了下来。 “哦。” 对于买衣服,林无鸟丝毫燃烧不起一厘厘的热情,因为她在现代是个不折不扣的宅女。 所谓宅女,宅而慵懒,太周正的衣服会影响到宅女的气质,所以宅女们向来对穿着是没有任何考究的。 “今天二姨娘来了,说要让菲菲姐姐陪你一起去买衣服。”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团肉球从门檐里挤了进来,那团肉球穿着明媚的珠粉色,绞着手帕,从喉管里低低地顺了个音:“二十姨娘,我接妹妹去买衣。” 林无鸟被她的娇羞给视觉强暴了一把。 等到一起上车,又被她的婀娜姿态给震撼了一把,那辆马车,本来有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菲菲小姐上马车前一个撑手,马给压得禁不住扬蹄嘶鸣,那木头制的车,随着菲菲小姐的胖手一摁,朝着一头翘了起来。 “二姐,你太……有风韵了,太有张力了。”林无鸟坐在车上,惊魂未定地拉着车窗,看菲菲踩在马车的另外一头。 “鸟儿妹妹,人家好怕。”她带着颤音,缩回壮硕的大腿,又轻轻的一脚踏下,刹那间,马车整个都向她倾倒了,四周的仆人都傻了眼,马儿嘶鸣了一声,甩开了菲菲,一路狂奔出去。 “啊?这算什么?生死时速吗?”无鸟开始在车里疯狂地翻滚,寻找一个立足点。 马儿冲过小道,直往大街上奔去,满街的小贩和游走的行人,看见这两匹疯马袭来,都大叫起来:“闪啊,相爷家今天放了两只马出来啊……” 居然还有一位仁兄很惊诧地问:“今天居然是两匹马,相爷太宽厚了,我记得大前天是头猛豹,昨天是两只猛牛,万幸今日只是两匹马!” 万幸?! 这也太非凡了。 林无鸟在车子里面艰难地爬行,顺着车帘向外看,路上的行人早就自发地让开一小道,动作灵敏得跟训练过一样。 烈马一路“得得得”地跑,跑过巷头拐弯的地方,林无鸟的心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 巷口的地方站着一对粉嫩嫩、红扑扑的黄毛小儿,正咧着嘴蹲在那里打陀螺呢。 “要命了!”林无鸟咬咬牙,估算着方位,眼见着离两小儿越来越近,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办法。 她再次咬咬牙,躺在车栏上,将自己的裤带紧了紧,闭眼向前一跃,抱着个孩子打了个滚。 至于另外一个,她实在无能为力了。许久之后,她仍然紧紧地闭眼,怀里护着那个孩童,动也不敢动。 “好了,没有事了!”声音稍显冷峻。 哎?她拎着怀里的孩子睁眼,看见路的那一边,同样有个男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另外一个孩子。 “回家去吧,莫要再在路上乱跑。”那个男子高高瘦瘦,一转脸,林无鸟的口水立刻咻的一下,吸了一口。 他长得实在太干净了。 这并不是说他着装整洁,而是他整个人,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纯粹,清澈。他的眼睛甚至还保留有婴儿的盈蓝眼底。 “那个……”林无鸟放下怀里的孩子,朝他示好地笑一笑,正准备搭讪。 “像你这样草菅人命,放任坐骑在大街上跑的,简直是十恶不赦,不过看你拼死救孩童的分上,我也不会再对你多加指责。” 他一开口,就是冷冽的暴风雪,俊俏的脸上布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看见林无鸟一脸无辜的样子,冷哼一声,甩着袖子,扭头就走。 就那姿势走得,那是相当的有味道。 林无鸟的心,呼啦一下,跌到肚子最底层。 晚间回到家的时候,不但马车丢了,菲菲大小姐因公受伤了,就连她自己,也没有买来一件像样的衣服。 倒是从喋喋不休的糖心那里,林无鸟终于弄明白那放牛放豹放恶犬的李相爷,居然还是林大当家的死党。 “他就好那口,自己养了宠物,总喜欢放出来与民共享。”二十姨娘捧腮感慨,“真是个好官哪!” “……”林无鸟彻底没有了语言。 原来这是与民共享啊,真是个和谐睦民的好公仆。 御厨资格选那天,林无鸟还是穿了一身男装去PK。 所幸林大当家对她的服饰并没有不满,本来嘛,这个靠技术吃饭的人,是不拘于外表的。 选拔御厨的一共有两人。 一名是和谐睦民的李相爷,本着一切为了吾皇的态度,他当仁不让地占了个裁判的名额,另外一个,就是当朝御厨的头儿,第一厨的孙儿,苗满席。 林无鸟是林家选送的三名之一,自然站在了头排。 裁判和选手之间隔了层布幔,林无鸟垫起脚,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大家不要紧张,今日所比试的,不外乎是基本功,只要将平日里所学的展示出来,不必多想别的事情。”布帘之后,传来清雅的声音,虽然冷冽,却异常磁性。 林无鸟心如猫抓,蹲下去从下面往布帘之内看去,除了及地的淡蓝色长袍和包着银边的黑色布靴,她一无所获。 “李相,是否可以开始?” “唔,开始吧。”李相爷碰碰杯盏,嘴巴咂巴了一下:“如果把我家大猫带着,这会儿还有暖脚的。” 苗满席稍稍偏过头,面上不动声色,声音却冷得可以结冰:“我看相爷还是关起门来,欣赏你的大猫吧,毕竟不是人人都偏好那么凶暴的宠物的。” 李相爷的脸微微地涨红,正要开口反驳,就被苗满席一口打断:“好了,本次比赛不设名目,大家挑自己最拿手的,条件只有一个,那便是,必须是所做的食品里,要含有自己的感情。” 简而言之,一句话,要能在食品之中融入作者的感情。 “我靠,太非主流了,太后现代主义了。”林无鸟听完这一句,彻底地折服在主考大人的题目之下,她反正也没有什么绝学,所以,今日里,她就带了两包方便面,打算当院炖面,顺带卧个荷包蛋。 听到考官的要求,她在一刹那间,又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那就是,再在方便面里加上点辣椒。 以寓意自己目前水深火热的情形。 比赛开始,院子里立刻热火朝天,卷袖子的卷袖子,颠铁锅的颠铁锅,因为紧张,常有鸡蛋鱼肉满天飞的场景。 最起码林无鸟就被后面那只菜鸟袭击过N次。 此刻,她的头上正躺着一只油腻腻的荷包蛋,一条半熟的鱼,外加爆得发焦的葱蒜末若干。 那后面的参赛选手越是紧张,颠飞出来的东西越是多。 “兄弟,你潜规则进来的么,怎么炒个菜居然还能满天飞。”林无鸟怒了,从头上拨下鱼和鸡蛋,顺手丢进自己的面汤里。 好了,这下连鱼肉和鸡蛋她都省了。 那位参赛选手脸红成了猪肝色,一个狠心,甩起一把面粉,开始做兰州拉面。士可杀,不可辱,要说他做菜难以下咽,他不说二话,但是,要质疑他颠菜做菜的技巧,他就要发飙了。 他的面团越甩越大,逐渐有成为飞镖暗器的迹象。 林无鸟躲了几次,被他再一次打到后脑勺,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掐过他甩来的面,丢进了自己的面汤:“我靠,兄弟,你是来调节气氛的么?”她怒。 “林家的,你好毒!”最后一道素材终于用尽,那位参赛选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哭声,捧着脸,颠颠地就跑了出去。 林无鸟捻着他甩出来的面,很无言地回了头,继续努力炖她的方便面。 “苗大人,你看林家新选出来的小子如何?”李相爷笑眯眯地呷了一口茶,转脸看着嘴角不断抽搐的苗满席。 事实上,从一开始,苗御厨的眼就没有离开过林无鸟。 他对她并不陌生,就在昨天,他和她还在街口,一人护着一个孩童,满地打滚。他当然知道她是个善良的人,自己胳膊肘子被擦得满是血迹,也不忘记全身护在孩童身上。但是,想起她没有脑子地从疾驰的马车上冲下来,他就一阵心寒。 压根就是一个很傻很天真的小屁孩,如果进了御厨房,肯定会搞得御厨房翻天覆地。 纯粹是出于第一印象,他不假思索,回李相爷:“林家的选手,年纪尚小,若是进宫为御厨助手,可能不妥。” 李相爷的脸微微一沉,想起林大当家今日早些时候送来的黄金白银,心里老大地不快:“她可是今年林家厨艺比试夺魁的,相较于你出道的年岁,又年少了不只一两岁,进御厨房做小助手,又有何不妥?” 言下之意,做你苗满席的助手,绰绰有余。 苗满席冷冷地看他一眼:“相爷,你可知道,此次甄选如果稍有松懈,对他们而言,进入宫中,不仅不会是福事,很可能会性命不保。” 还真没有人当面这么顶过他,李相爷抿嘴暗怒,袖袍之下,双拳气得直抖。若不是当今皇上只好苗满席的一口菜,他非得当面掀了这个桌子。 “我不会选她入宫为助手,那样是害她。”苗满席看看他隐忍的样子,非常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李相爷终于暴怒了。老猫不发威,他还以为自己是头华南虎了呢。 “苗满席,不要这么冠冕堂皇,你举荐你的,我举荐我的,要是林家的上不了,御厨房就不要招助手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形同撕破脸皮。苗满席只是天性冷淡,但并不是傻子,他也抿了抿嘴,不再坚持。黑色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看不清他心里所想。 眼见着两人平息下来,气氛逐渐地又好了起来。 ----------------------------------------------------------------------- PART 3 入宫的前奏 “你这是什么?” 林无鸟把面碗端上去的时候,苗满席还是被那碗色香味俱诡异的面汤震撼住了。 “这是我的心情,火热的澎湃。”林无鸟很严肃地回答他,眼珠儿咕噜咕噜地转。 黑亮晶莹,像两颗上好的水晶一样,透着灵气。 苗满席看她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不禁心下莞尔,他垂下头去,轻啖一口面汤,掩饰掉微微扬起的唇角。 面汤鲜中带辣,配着火热的温度,的确让人为之一振。 “是什么做的配料?”他皱起眉来,稍稍斜着头看林无鸟,“这种口味相当独特,但是,似乎鲜得稍显过分,之后再品味,便觉得索然无味。” 哥哥哎,这是快餐,你还指望再品味?林无鸟怒,咬咬唇,道:“我这个是林家的不传之法,你如果想学,倒是有一个方法。” 苗满席挑挑眉,清澈无波的眼眸里激起一丝的趣味。 林无鸟弹手指,示意他靠近过来,他果然乖乖地附耳。 “你可以考虑入赘我们林家,到时候想怎么学就怎么学,嘿嘿嘿。”她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垂,随即迅速地挺直腰杆,很哈皮地看他。 苗满席的脸一下子就酿出淡淡的粉,冷着脸挺直了腰杆。偏偏李相爷相当不识趣,插话问:“哎,你们谈什么悄悄话,本相爷也想听一听。” 林无鸟瞪着大眼看苗满席,苗满席被她瞪得脸又红几分,举起手来,作咳嗽状:“好了,领了牌子,准备准备,后天一起入宫。” 没有这道澎湃的面汤,他也要卖李相爷一个人情的。 “啊?这么容易就过了,我果然天赋异禀。”林无鸟大喜,手舞足蹈,退下去的时候,明显不在状态,左脚绊右脚,在临门的地方摔了个狗吃屎。 苗满席的嘴角又抽了抽。 他转过身,对着记录的仆人吩咐:“这一个,分配到我身边来,我亲自带。”她实在太非凡了,只能扣在他的身边,好好地教习,这样才能保证不出什么纰漏。 “苗大人,这便对了,林家举荐的绝对都是精品。”李相爷非常舒适地吁出口气。在心下腹诽自己,他就是太过于厚道了,对待朋友总是春天般的温暖,你看,为了林大当家的宝贝三子,他都将老脸贴到苗大厨的屁股上去了。 他实在怄气,居然叫个厨子占了上风。 苗满席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掸掸袍子,对着他一颔首:“李相爷劳心了。” 选拔接近尾声,他实在不想对着皮笑肉不笑的李相爷。 索性早早地选了些人,打算离去。 “苗大人,对了,四皇子让我问你,秋猎你可愿意跟着四皇子的队去闹一闹?” 苗满席的眼眯了一眯,随即笑道:“满席只是个做菜的,对于狩猎,实在是一窍不通,所以烦请相爷代为解释。” 真是个不识抬举的,李相爷的嘴撇了撇,掠过桌上的面汤,咕咚咕咚喝了个净,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说起来,他还要回去溜大猫呢。 明晃晃的烛光,映得林家的大宅一片光亮,这一次,林家推荐的三名参赛者,倒有两个都上了,最让人惊喜的是,御厨房的头儿满席大人选了无鸟作为贴身小助手。 这意味着什么啊,这意味着自从林大当家从御厨房副管事的位置退下来之后,林家在御厨房终于后继有人了,本来苗家渐渐地得势,让林大当家的揪心到现在,今天终于把自己的后代送去了,他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无鸟啊,爹爹很是欣慰啊,听说满席大人从来没有收过任何人做徒弟,这一次收了你做小助手,你一定要好好地干啊。”这个时候,林大当家突然就有了慈父的情怀。 林无鸟的嘴抽啊抽,不就是做个类似于OFFICE小妹的角色,他到底在哈皮什么啊?再说,她进宫去,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难道让她协助苗满席煮方便面?这也太让人囧了一点。 “老爷,老爷,不好了!” 林大当家正准备继续洋洋洒洒地发表自己慈父的感言,突然被振臂高呼的管家打断了话头,不禁怒目相视:“你急个什么急?” 管家顾不得擦汗,眼睛朝着林无鸟扫了又扫,突然大放悲声:“老爷,不好了,满席大人今日比赛回家,突然就病倒了。” 林大当家眼睛一瞪,道:“他病倒了,你喊什么不好,晦气!” 管家战战兢兢地回:“满席大人上吐下泻,太医已经赶了去,据说是吃坏了东西……”他为难地瞄了瞄林无鸟。 林无鸟啪嗒一下,朝着阴暗的地方挪了挪。坏了,大事不好,难道说,这事要怪在她的头上? “说下去。”林大当家的脸抖了抖,眼睛也跟着瞄了瞄林无鸟。 “据说……满席大人今日只食用了小姐烹制的一小口面条。” 他爷爷的,她就知道这祸事要往她身上推。 “那也不能说是无鸟的东西有问题!”林大当家的僵着脸,口气开始不确定。 “可是老爷,李相爷回家,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林无鸟吓得往大厅的边角又挪了挪,她开始非常详尽地回忆,自己下午那碗面汤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首先是飞过来的荷包蛋,色泽金黄,应该不是问题。 其次是飞过来的红烧鱼,照理说也不会有问题。 至于那包方便面,更是在保质期内,怎么会有问题呢,她太纠结了,简直要捶地大叫冤枉啊。 “这该死的孩子,怎么办哦。”林大当家终于开始不再淡定。 “李相那里倒是好办,再送些银两,倒是满席大人那里,总不能平白失去入御厨房的资格啊。”他急了起来。 一面恶狠狠地瞪无鸟。 “你,背个荆条,给我负荆请罪!”无敌的林大当家,终于灵机一动,指着林无鸟吩咐道。 不要吧,无鸟开始飙眼泪,她不相信,自己真的要背一捆柴火一路跑去苗府丢人现眼。 “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她怯生生地问,被林大当家一声爆吼给吞了回去。 好吧,她尝试着负荆请罪。 “对了,打扮漂亮点去。”林大当家确信,以苗满席极端大男子的性格,肯定会吃这一套。 这一下林无鸟真的流泪了。 打扮一下意味着什么?打扮一下就意味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瞧瞧她的小脸,本来还能算个清丽,给唐心这么一忽悠,整个涂上了厚厚一层的粉,那个一走动,就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无鸟,你得绷着脸,千万不要乱动,否则粉都会掉光啦。” “啊……欠……” 很不好意思,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脸上的粉立刻呈现出龟裂状,向四周辐射过去。 “啊……”尖叫的是林大当家,他拍着椅子,对着围观的姨太太们大怒,“都给我把你们粉拿出来,给无鸟好好地涂,涂到白白嫩嫩为止!” 唰,无鸟的泪无声无息,划过脸,留下两道深深的、深深的泪沟。 能不能不要这么惊悚? 等到涂好粉,穿好小桃红的罗裙,林无鸟彻底没有了想法,她头上共压着20座大山,那是每一房的姨娘友情贡献出来的假发,堆得那么高,一坨接一坨,跟野驴拉的驴粪蛋蛋一样。 “无鸟,去吧,用你的美貌和智慧,征服满席大人!”林大当家一拍无鸟的肩膀,大家不约而同地同时抽一口气,“大当家的,小心粉哪粉!” 噗嗤,林无鸟艰难地抬起头,烈焰红唇,霹雳腮红,外加墙粉一样的白粉,她现在有绝对的理由可以肯定,林大当家的是送她去恐吓苗满席。 “老牛,把柴房里的柴火弄个十捆来,让无鸟背着去!这样才能显示出无鸟的诚意!”林大当家一挥手,十指上的金戒指,闪花了众位姨太太的眼。 “……”林无鸟止不住泪又润了眼睫毛。 十捆柴火,天哪,难道她穿过来,就是为了做扛包的吗?她不甘心哪! ---------------------------------------------------------------- PART4 终于混进了宫 十捆柴火,满脸的厚粉,二十坨高耸入云的假髻,外加两团纯正的高原红,配着桃红罗裙,翠羽夹袄…… 苗满席面无表情地来开门,和门口的某只对视片刻之后,抖着手,继续面无表情地甩上了门,扶着他的家仆和他一起抖着膝盖。 “少……少爷,那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九头怪?” 苗满席清冷的眼睛一瞄,眉头皱了皱,又抿了抿嘴,暗地里深呼吸数次,冷着脸重新拉开大门。 “大人,我是来负荆请罪的!”她一开口,粉簌簌地往下掉。 苗满席咽了口口水,暗地里松一口气,冷汗奇迹般地止住了:“你不用来了,回去吧。”他冷冰冰地说,腿脚还有些飘忽。 “啊,你要取消我的资格?”林无鸟突然放声大悲,如果失去这个资格,她就要和那位唐心肥姐一起卷铺盖喝西北风去了。 “大人,你看,我都背了十捆柴火来赔罪了,难道不够多?”她一激动,拉着苗满席的手就往自己身后探。 她的妆化得乱七八糟,但是她的眼睛却一如既往的明亮清澈。闪啊闪啊,让苗满席不禁别过脸去。他的手刚一触及她的背,脸就染了一层淡淡的粉:“林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我呸,你个龌龊的,我让你摸柴火,你想哪里去了。”林无鸟怒,转过身,给他看自己身后背的柴火。 “够不够诚意啊?不够我再给你背十捆!”她眼泪汪汪地看苗满席。 苗满席给她一顿抢白,冷峻的脸上,顿时红成了一片,他一向孤傲,脸上向来都是一副冷清清的表情,除了冰就是霜,像这样红脸,倒还是第一次。 “难道不够?”她见他光是脸红,并不表态,终于着急了:“我圈圈你个叉叉的,你是讹我?你以为康X夫是三X奶粉,吃吃就会肾结石啊,那么牛B的东西,还没有普及呢,你那是什么少爷的肠胃啊,喝点面汤水就会吐到脱水么?你以为你喝的是减肥茶么?” 她越说越气,带着穿越以来一直憋着的不安和委屈,终于暴怒,一拳打在他的眼圈上:“你是男人吗?让一个柔弱的女人来回背柴火!” “……”苗满席的脸黑中带绿,略带些无奈的感觉。 她要是算作柔弱的女子,那么世界上肯定没有第二个强壮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将十捆柴背得虎虎生风,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能将拳头抡得如此的顺溜。 她比他还要爷们,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自诩柔弱的女人! “我不管,你要是取消我的资格,那么我和我娘亲肯定是会被扫地出门的,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我也不管啦!你负责,你负责!”她突然大哭,一把扔掉背在身上的柴火,一赌气,就在苗家大门的门槛上一屁股坐下。 边哭边抹眼泪,那粉腻成一团,她左右擦不掉,伸手想用自己的袖子去擦,突然想起借她衣服的三姐,立刻讪讪地放下了袖子,一把扯过苗满席的长袍,擦得风生水起。 苗满席的眼闭了又闭,拳头捏了又捏,终于忍不住一拉袍角,怒道:“林无鸟,你身无长物,我放你一马,阻你入宫犯错,你为何执迷不悟?” 他的眼落在袍角上那一团白腻无比的粉团上,好一阵恶心。 “谁说我身无长物,谁说的!”她抽噎着,站起来,伸手点他的胸膛,戳得很用力,一下一下,苗满席给她戳得面红耳赤。 他索性一手包住了她的小手:“林姑娘,你再这样,我就要关门送客了!” “我哪样?”林无鸟瞪大眼睛和他对视,“兄弟,现在是你在轻薄我好不好?”她抽抽手,苗满席突然醒悟过来,尴尬无比。 他恼羞成怒地松开手,一甩袖:“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不再枉做小人,你要进御厨房,那便进吧。” 他心跳如雷,第一次冰冷得面部裂开了条缝。 “哎!真是好哥们!”林无鸟乐开了花,完全忘记了对象和场合,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胳膊吊在苗满席的脖子上晃了晃,“那我先回去准备了,谢了谢了!” 她心满意足,一溜烟跑了,完全忽视已经石化掉了的苗满席。 “少爷,少爷,你流鼻血啦!”苗家的家仆一拥而上,将鼻血满下巴的苗满席扛得颠颠的。 “少爷,你坚持住……” 一阵大风吹过,隐隐约约从风里传来苗家家仆凄厉的叫喊声。 林无鸟同志最终以一袋方便面获得了进宫做御厨的机会。 说到这个,唐心姨娘最惊喜,因为母凭女贵,她已经由犄角旮旯搬去了林大当家的院落,身上的粗布对襟大花袍也换成了绫罗绸缎,上面再也不是大花,而是绣满了各色的菜肴图形。 这是得宠的姨娘才能获得的殊荣。 通常一人分配一道林大当家的成名菜谱,唐心姨娘恰巧分配到的是冰糖猪蹄,那秋香绿的绸缎外衣上,绣满了暗红色的大蹄膀。 “赏,当家的试练菜肴三盆。” “哎?不是青菜豆腐汤了?”林无鸟夹着青菜叶,目瞪口呆地看来往穿梭的家仆,每个人手里都是一盆油亮亮、光闪闪的菜肴。 第一盆是红烧狮子头……一个一个,比碗口大,肥肉多,瘦肉少。 第二盆是红烧咸肉块……肉块大得惊人,唐心姨娘一口下去,半天没能回过气来。 第三盆比较素雅一点了,只是一盘回锅肉,油亮锃锃,林无鸟举了好几次筷子,都没有勇气夹起来一块。 “唉,怎么吃?”她叹息。 唐心眨巴眨巴眼睛,嘴里还叼着块肉块,“鸟儿,你要知道,只有得宠的才能吃到老爷的练手菜,娘亲我,已经足足十年没有吃到这些了。” 她张大嘴巴痛哭,嘴巴里的肉啪嗒一下掉在桌上,流下厚厚的汁水,不多时,汁水就变成了白色的凝固体。 OMG,林无鸟算是真的透彻了,为什么林大当家身边的姨太太个个虎背熊腰,照这么吃,不成“三高”人群才怪。 “娘,这么三盆怎么吃得下?”她为难。 唐心瞪眼:“怎么吃不下?中午一餐,晚上一餐,夜宵一餐,包管都是光光的,如果不吃掉,老爷是会不停地做,不停地送过来的,他是那种不达到最佳状态誓不罢休的人,那样,会吃死人!” 她突然就像陷入噩梦般的回忆中一样,浑身打了个哆嗦。 林无鸟差点哭出来,看看桌上三大盆菜肴,她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好在,唐心养了十几盆花,吃不掉的菜,两人耗费了一个下午,都埋在了花朵之下。 “鸟儿,我看那些花草都打不起精神来。”埋完最后一个狮子头,唐心一抬头,看见迅速蔫掉的花朵,很沮丧。 “不要紧,每日埋一点,久而久之,它们就习惯了。”林无鸟很坚定地回答她。 话音一落,一水的花朵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极速地凋落了,剩下的枝叶也在风中胆战心惊地摇摆着。 “你看,没有花,其实那些绿叶也很漂亮。”她这么一说,那些枝头的叶子,随风摇了摇,瞬间掉了一地。 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灰灰黑黑,非常难看。 “嗯,没有绿叶,枝条也是漂亮的。”林无鸟违心地称赞,比起自己得“三高”,她只能对不起这一排植物了。 唐心斜过眼来瞄自己的女儿,用怀疑的态度回应林无鸟。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过来接林无鸟,金碧王朝的御厨是要住在宫中的,有一处单辟开来的地方,唤作御厨间,这便是他们的住所了。 御厨多半是男的,只有林家这种御厨世家,才会偶尔选送一两个女御厨入宫,通常入宫以后,女御厨并不独自掌勺,而是要跟在各位前辈之后,修习两三年才能出师。 等到能够出师,再挥勺这么两三年,便早已经超过了婚配的年纪,不是被放出宫去,就是留下做某某王爷皇子的小老婆。 这一届的女弟子尤其的少,只有林无鸟和苗家选来的另外一位女厨。 接送的马车,汇集在宫门之外,由当日的主事太监登记,才能进入宫中,分配住房。 “名字?”今日主事的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周公公,他一向都自诩是仙女的品行,连走路都袅袅地带风。 说话还爱翘个兰花指头。 满脸的粉,将他波斯菊般的皱纹,更加刻深几分。 他对太监这个职业,一向爱大过于悲,如果一定要他列举一个不满意,一直纠结的方面,那便是……他再也长不出他那八字形的小胡子了。 “快点,快点,你的名字!”此刻的他,拿着支蘸满墨水的毛笔,跺着脚,娇嗔着催促低头登记的小助手们。 “苗芳菲!”站在林无鸟前面的就是苗家的远亲,芳菲姑娘,昂头挺胸,一副傲视天下的样子。 眼白多过于眼球,看人总是用眼角相对。 从她斜睨的眼里,周公公察觉到了不止一丝丝的鄙夷之色。 这对于一个仙女般的公公,绝对是一种侮辱,所以他出离地愤慨了,抖着手,捏出一朵兰花,娇嗔:“你,你,你那是什么眼神?” 苗芳菲依旧斜着一双眼,抿着嘴巴,冰冷冰冷地斜睨他。 站在她之后的林无鸟浑身哆嗦了一下,因为她看见周公公的脸已经由红转绿,开始处于发飙的边缘。 “周公公,芳菲从小眼睛就有一些斜视,看人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斜睨,她倒真不是故意的。”苗满席本来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背着手沉思,听见前面起了争执,才不紧不慢地踱来。 他是皇上最为信服的御厨,曾经皇上在一次酒足饭饱之后,称道:“如果没有苗御厨,朕将食不知味,再无人生之乐。” 说起来,皇上在满席入御厨房之前,曾经患过一种怪病,对着满桌子的菜肴,形同嚼蜡,即便是饿得头昏脑花,也不愿吃一口饭食,御厨房的御厨被砍了一批又一批,全国各地的好厨子,几乎都被调到了宫里,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当时主事的苗主厨和林副主厨,都急得七窍生烟,每日惶惶,生怕突然就掉了脑袋。 甚至,苗御厨因为急躁,重压之下,患上了大病。满席大人只得进了御厨房,代父主厨。 却发生了奇迹! 那一餐之后,主上就依赖上了满席大人的一手好菜。 所以,得罪谁都可以,唯独满席大人,就连当今的皇后娘娘也要礼让三分。 周公公尴尬地笑了笑,狠狠瞪了一眼苗芳菲,阴阳怪气地回答:“即便她不是斜视,有满席大人的一句话,奴才能不低头么?” 他虽然看在苗满席的面子上,忍下这口气,但是心里的怒火却是熊熊在燃烧的。 苗满席微微一颔首,领着芳菲第一个走了进去。 下面一个便是林无鸟。 --------------------------------------------------------------------- PART 5 一入宫门深似海 “名字!”周公公冷面以对,小眼睛斜着瞪无鸟,将之前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在了林无鸟的身上。 “林无鸟!”她老实地回答。 “……”周公公的胸中燃烧着一把熊熊的怒火,他咆哮道,“你的名字,再说一遍。” “林无鸟!”她坚定响亮地回答。 “无鸟……无鸟……无鸟……” 空旷的大门口,回荡着林无鸟嘹亮的声音。 周公公眼泪汪汪地绞手帕,他被这个彪悍的名字给深深地刺伤了。他扭着手帕,正准备发作。 “周公公,有问题么?” 原来是苗满席去而复返。 周公公看他云淡风轻地一扬头,满脸的不耐,心里万分心虚,挥挥手:“下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负责登记的小太监被周公公的兰花指暗地里掐得跳了又跳。 足足三两次之后,周公公的气才终于忍住,双手在袖笼之下,捏得直抖:“苗满席,风水轮流转,你千万得烧好香,让圣上永远好你那口菜,否则……” 他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狠狠地朝着苗满席的背影瞪视过去。远远地看去,苗满席的背影已经淡化成一抹淡淡蓝云。 “呸,死厨师,你得意什么?不就是个做菜的!”他又恨恨地吐了口口水,才稍稍泄了点气。 御厨间是一间一间隔开的。 林无鸟和苗芳菲分在一个屋子里面,进屋的时候,苗芳菲依然高昂着头,眼睛斜斜的。 “那个……”林无鸟很纠结地抬手,想告诉她,她一路斜到了门板那里。 苗芳菲脸一回,一脸的冷漠,林无鸟余下的话都给吞进了肚子。 “嘭”,她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一头撞在了门板上,短暂的停顿之后,她从木板上掰回撞歪过去的脖颈,依旧高昂着头,一路斜着,迈脚进去。 “她这样怎么做菜?”林无鸟自言自语。 万一斜错了眼,把热锅当材料,岂不是很糟糕。 事实上,她是多虑了,晚间集合的时候,分配每人的师傅,苗芳菲被分到了郑副主厨那里。 “苗姑娘,听说你是苗家新一代里最优秀的,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有幸见识一下你的技艺。”郑副主厨明显带着看戏的样子。 苗芳菲用斜斜的眼眸瞪了他一眼,开始整理灶台上的器皿和作料。 她闭着眼睛把每一样都整成菱形,纤纤素手,飞快地在那些黑色的瓦罐里起落,出奇的漂亮。 一切准备就绪,她扬勺热锅,姿态优美,如同在舞动一曲世界上最柔美的舞蹈,她做的是一道非常普通的家常菜:梅菜扣肉。做法普通,手法中庸,既不会抢了师傅的风头,也绝对不会让别人小瞧了自己。 那份梅菜扣肉,做得相当艺术,颜色酱红油亮,汤汁粘稠鲜美,扣肉整齐隆起,食之软烂醇香。 林无鸟站在苗满席后面,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随即,她便感到了大大的不妥,因为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了过来。想来也是,大家都是做厨师的,对于做菜就如武功切磋一样,根本不会往食欲上靠,除了林无鸟,大家对这道菜的感觉,无非就是作品二字。 “这位便是林家的大小姐林无鸟了吧?”苗芳菲一扬头,斜眼看过来,林无鸟非常体贴地斜着站了站,以配合她的角度。 “哼!”她见林无鸟如此动作,心下很是不满,冷冷哼了一声,抱臂:“表哥选了你做小助手,想来你必然有过人之处,不知道林小姐能不能也露一手,让我们瞧一瞧盛名在外的林家小当家?” 她的话里,有着满满的醋味。 林无鸟很纠结地看了一眼苗满席,看他冷着一张脸,手背在后面,既不赞同也不否认,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心里不禁叫苦。 看样子,他是打算看一看自己的真实水准了。 “怎么,芳菲的提议唐突了?”苗芳菲扬着斜眼,步步跟上。 “哎……也不是。”林无鸟搓着手,很郁闷地笑,“这个,这么多师傅在这里,我实在无颜露丑。” 苗芳菲挑了挑眉,面上带上了一丝怒气。 “你就做一道菜吧,本来也是有入门试的。”苗满席背着手,不咸不淡道。 他妈咪的,简直逼好汉上梁山。 林无鸟心底最倔的那根筋被触到了,她一卷袖子,深吸口气,同手同脚就到了灶台旁。 对于做什么,她完全没有概念。 旁边的小碟里,有苗芳菲用剩下来的作料和素材,香菇,木耳,等等,零零碎碎,一小碟一小碟散落开来。 “要不要换一换?” “不用!”她一挥手,豪气万丈,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她都是对着灶台闭眼冥思的。 “呦,果真是大师风范!”开始有人小声地说话。 “实在是一派胸有成竹!” “照我说,这是最高境界啊,你看她,不急不躁,沉稳和徐,一看就是大师的境界!” “不愧为满席大人新收的小助手!” 苗满席依然背着手,漆黑的眸子里,深沉一片,面上波澜不惊,似乎听不见这些琐碎的评论声。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林无鸟终于开始有了动作。 倒水,煮开,刷刷刷,她将所有的小碟子里面的素材都倒了进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就是洒盐巴…… “也太他妈的高山流水了!”周副主厨是个粗人,除了做菜,对咏叹词一窍不通。 “是行云流水……”有人小心地提醒他,被他的金鱼眼一瞪,吓得立刻禁了嘴。 煮啊煮啊,从中午煮到了晚上,并且大有朝夜间发展的趋势,林无鸟始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其间添了若干次水,以防止汤水烧干。 渐渐地,大家都对那一锅烂炖,失去了兴趣。 “到底还有多久?”苗芳菲终于忍不住,第一个问道。 林无鸟很淡定地回视,缥缈地回答她:“大概还有这么一个两个,或许有这么三个四个,又可能有这么七个八个时辰吧……”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黑着脸看她。 倒是一直背着手观月的苗满席转过身来,嘴角少有的带上了一丝笑意:“大家都散了吧,我会陪无鸟做完这道菜,至于是什么风味,我会留一道汤水,明日供大家食用。” 他这么一说,大家立刻毫无意见地散场了。 苗芳菲走过满席身边的时候,特地顿了顿,用斜斜的眼神,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看满席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终于恨恨地一跺脚,飞奔而去。 林无鸟的背都沁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人刚一散去,她的腿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好了,汤不用炖了。”苗满席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她,敲敲锅盖,“这是一锅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 林无鸟翻白眼,耍无赖:“你居然侮辱我的汤水,士可杀,不可辱,我的汤宁可泼了,也不给你喝。”她就势端起那锅汤水,以力拔山河兮的雄壮气魄甩了出去。 滚热的开水,随着铁锅一起砸在了泥土之上,滋滋地冒着白烟。 林无鸟挑衅地看苗满席,眼睛弯弯,小头乐得点来点去。 “既然这样,你就再煮一锅汤水,明日里大家都要尝的。”他也不恼,冷冰冰地吩咐下来,优雅地转了个身,就要往外走。 林无鸟顿时清醒了。 “不要啊……”她扑过去,抱他的大腿。心下安慰自己:老子能伸能屈,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尊严,被驱逐出去,岂不是很不值得。 苗满席给她一抱,哭笑不得:“林小姐厨艺高强,实在不必这样,你还是起来说话吧。” 林无鸟厚颜无耻地笑:“叫我小鸟吧,那样亲热些。” 轰,苗满席的脸一下子红透:“胡说八道,起来!”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没有感情的冷然。 “……”林无鸟哀怨地爬起来,“那个汤水怎么办?要熬许久,我都给洒了。” “哼!你那锅汤水跟白开水有什么区别?”他冷哼。眸底有一丝笑意,表面上却依然是一副冰冷的模样。 她眼睛晶晶亮地看他,问:“那该怎么办?大人!” 这一声大人叫得缠绵悱恻,让苗满席的心不自觉地多跳几拍。 他背着手,镇定许久之后,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明日开始练习基本功。”完全不搭她的话。 “啊!那我就走了。”林无鸟丝毫不谦虚,她已经困顿得可以站着睡着。 -------------------------------------------------- PART6 你丫的,这叫精神分裂! 其实,从御厨房回御厨间并不远,穿过一条窄窄的小路,一路从护城河边走过去,就是御厨间了。 可惜林无鸟是彻头彻尾的路盲。 以她的常识,她完全知道在皇宫里到处乱逛的下场,她又不是小白女主,奢望来一个花前月下的艳遇,又或者是放声高歌,以圆润的声线去吸引一个对现代歌曲有美好欣赏感的家伙。 她是现实的林无鸟,左嗓子,不浪漫。 所以当她越过护城河,发现跟在身后的并不是某位侍卫同志时,她的心情开始忐忑了。 那团黑影,高高长长,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五步的距离。 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 她捏捏手里的灯笼,怎么也没有勇气猛地掉转头看个仔细,她突然就想起现代社会里,有着特别爱好的露X癖患者了,于是,她一面小心翼翼地回头,一面揣测如果自己开跑会有多大胜算溜掉。 首先自己穿的布鞋,走快了,会掉鞋跟,这个是唐心的一片母爱之心,以她算小不算大的性格,鞋子和衣服必然是往大的方面制,把日后林无鸟发福的情形也一并算了进去。 但是眼下,却成为林无鸟最大的累赘。 她猛地站定,身后那团黑影果然也站定下来,林无鸟心如鼓擂,悄悄地弯腰,脱下自己的一双布鞋。 十指纤纤,因为用力握着鞋,都苍白一片。 那个黑影停在她身后五步的地方,不动也不叫,这样的静谧让她更加慌张,甚至让她有一种对方随时会扑过来了结了自己的错觉。 她定定神,从心底开始倒数,5,4,3,2,1,就是现在,她猛地一回头,嗖的一下,就将自己手里的鞋飞了出去。 一双布鞋,带着冷风,全打在了那个黑影身上。 黑影大叫一声,蹲下捧头,听声音倒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小年轻,林无鸟胆战心惊地提着灯笼照过去。 我靠,她气得差点将灯笼摔到对方的头上。 对方裹着一条黑被褥,整个脸都缩在被褥里,什么都看不到,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在灯笼的照射下灼灼发亮。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秀气得没有办法形容,就算是林无鸟这种在现代以看明星下饭的超级识草人,也不得不为这一双眼睛叫一声好。 “你是谁啊?干吗跟着我?”她胆怯地问,手里揣着刚捡起来的布鞋,生怕对方是哪个皇亲国戚,她就人头不保了。 “我是弱柳,我迷路了!”被褥渐渐地松开,露出一张委屈的脸来,黑而明亮的大眼睛含着一泡眼泪,满脸红扑扑的,鼻子还在抽啊抽,他倒是生得唇红齿白,俊朗可亲,不过乍一看之下,表情显得稚气无比,活像一只小白兔。 “你收留我吧!”他扯扯无鸟的衣袖,露出很乖很天真的神情。 “我靠,你是哪位啊?”无鸟郁闷地看他一眼,她到现在还饿着肚子,错过了用餐时间,也不好意思从御厨房里偷一两样糕点,现在又多出来个来历不明的,她更加沮丧。 “你收留弱柳吧,弱柳会乖乖的。”他的嘴角细不可察地抽了抽,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边朝着她慢慢地靠了过去,非常无辜的样子。 关键这是皇宫,哪有到处乱跑的?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在这里低调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扯在一起,等到五年一到,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出宫寻找自己的天地去了,想到这里,林无鸟警戒地往后退了一步,准备拔腿就跑。 “你不要跑啊……”那名唤作弱柳的上前一步,就要来抓她,冰冷的手指刚一碰到她的手臂,她就彻底爆发了。 去他的皇亲贵族,去他的低调淡定,她已经饿得开始眼花了,没有耐心再跟眼前这位折腾。 “你知道姐姐是做什么的么?”她问,将灯笼不动声色地挪开。 小白兔摇摇头。 “你看清楚姐姐的长相了么?”她继续问。 小白兔就要上来细细打量她的脸,被她一巴掌拍下。 “很好,你不知道我是哪个,我也不认识你是哪个!”她奸笑,丢掉灯笼,用手盖住自己的脸,一把甩过自己的鞋,虎虎生风,顺带飞起一脚踹下那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以超人的速度,飞奔而去。 留下可怜的小白兔,缓缓地从脸上揭下两只超级大布鞋,表情怔怔的。 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一副哭笑都不得的样子。 许久之后,他仰起头来,对着夜空闲闲道:“忍修,你去看看她是哪一宫的小宫女,居然用鞋丢本皇子?” “是!”简练的回答之后,从竹林里闪出一道黑影。 “咳,一双脚,居然能盖住本皇子的脸,不可思议!”他撇撇嘴,拿着鞋晃晃,眼睛一眯,“哎,这脚真大,跟个船一样。嗯!挺好玩!”他微笑着总结,笑容温柔可亲,却完全不再是一副兔宝宝的样子了。 林无鸟饿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昏沉沉地睡过去。 同舍的苗芳菲因为对她有敌意,早间集合也不叫醒她,一个人梳洗梳洗,横着出了门,一路上撞上门板若干,尖叫声混着咚咚的撞击声,居然也没有能把林无鸟给吵醒。 “我的个心,已经日上三竿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她突然惊醒,看看空荡荡的屋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她被芳菲同志给遗弃了。 匆忙梳洗之后,她匆匆地赶去御厨房,刚进厨房,便有人过来和她打招呼:“林小厨,昨日辛苦了。” 她哪有辛苦? “林小厨,你的手艺果然非凡,那碗秋令集萃汤,果然让人耳目一新!” 哎?她一头雾水,瞪着眼往里间走,苗满席正皱着眉指挥着传菜的太监一碟一碟地送菜,哪个是先行的,哪个是垫底的,一点都不马虎。 他今日穿着一袭青绿色长袍,身上并无任何装饰,发髻也只是用一只淡绿的翡翠在头顶处松松挽起一绺。 整个人清新干净,眉目俊朗,真有一种水墨画的感觉。 看见林无鸟进来,他的眸子闪了闪,冷冰冰地斥责道:“你索性直接中午过来吃午餐好了,为何要这么早赶过来?” “你太体贴了,我已经睡得很饱了,谢谢你啊!”林无鸟很诧异于他的体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句反讽。 所有的厨师都暧昧地吃吃笑,唯独苗芳菲一脸的醋意。 “什么你啊你啊,一点规矩都没有?”她斜着眼,抓着一把大勺,恶狠狠地瞪林无鸟,可惜眼睛严重斜视,倒像是对着木桶自言自语。 “大人,谢谢你!”林无鸟抿嘴,跳了过去,伸手扯扯苗满席的袖子,悄悄地耳语。 苗满席嘴角若有若无地一弯,甩袖:“你先去后面,同洗菜的宫女一起练习洗菜!” 不是吧,虽然不该歧视劳动人民,但是也不该这么下她的面子,同时进来的小厨们,都已经站在师傅后面,帮下手,顺带配配菜了,像苗芳菲这样的,已经一人一个灶头,开始自己做菜了。 “大人,为什么他们可以……”她很委屈,像只被遗弃的狗狗一样看他。 他冷笑一声,以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回她:“你认为,你能像他们一样配菜掌勺么?” 他眼神犀利无比,林无鸟缩了缩头,双手一举,败下阵来。 好吧,不就是洗碗么,多大的事儿? 走过苗满席身边的时候,一阵风儿刮了过来,掀起了他青绿色的一片袍角,无鸟清晰地看见,在他的袍内,盛开着一簇茂密无比的青竹,青翠欲滴,那是上好的苏绣,却只被绣在了他的内袍角。 “闷骚!”她抬眼瞄瞄眸光凌厉的满席大人,从心底腹诽了一句。 果真闷骚啊,那些花啊草啊,别人身上绣的,他其实一件都不拉,不过就是都绣在了袍子的反面,他哪有看起来的那么冷峻啊,根本就是个纸老虎,林无鸟忍不住好笑。 可是当她看到碗的时候,她便再也笑不出来了,碗是真的多,像个小山一样高高地堆起,林无鸟坐在碗堆里,用丝瓜瓤子一个一个地擦过去。 “我饿了!”她听见细细的声音,带着怯怯的感觉。 一回头,便看见小白兔样的弱柳,蹲在墙角,眼巴巴地看她。 “我也饿了!”她怒,咆哮过去,气势不知道比他高上几倍。 “那我们一起去烤乳鸽?”弱柳对她笑眯眯的,慢慢靠过来,一脚就将她摆得高高的碗给踹了下来。听见“呼啦”一声巨响,他像是躲猫猫一样,嘴角含笑,抱头蹲了下去。 “哗啦啦”,连绵不绝的清脆响声,让一起洗碗的宫女脸都绿了。 “林小厨,你休息休息吧!”大家苦着脸,竭力用无比热忱的声音来劝解卷着袖子准备继续发奋洗碗的林无鸟。 “求你了,林小厨……” 她从大家的眼神里看出了强烈的驱逐感和无力感…… “林无鸟,我们去烤乳鸽?”弱柳突然从碗堆后面站了起来,笑眯眯的靠过来,众人的眼睛瞪得大到极限,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 “四皇子……” 居然是四皇子。林无鸟用梦游的眼神看看他,想起之前自己掷了一双布鞋在他的脸上,脚一软,扶着他的手臂就要瘫下。 “不要跪来跪去了。”他的手大而温暖,一把拉过林无鸟,跑得屁颠屁颠。 绕过几座建筑之后,他突然夹起无鸟,纵身几个点地,落进一个小小的院落,这里满地白鸽,闲散地走来走去,林无鸟一脚踩下去,滑腻腻的。 “Shit,恶心!”她抬脚一看,满脚板绿油油。 在石板地上蹭了又蹭,一转眼,看见笑眯眯的四皇子,正饶有兴趣地看她。“我需要跪下来认错么?”她傻乎乎地问,生怕自己又触犯了什么违规的事。 四皇子摇摇头:“我倒是第一次看到踩到鸽屎不尖叫、不晕倒的女孩子。”而且不是往自己怀里晕的。 林无鸟眼睛一亮,心下澎湃着激动:来了,来了,穿越的小白桥段来了。大多数穿越文里,男主会因为女主的与众不同而倾倒。 她喜滋滋地站定,等待着四皇子爱慕的眼神。 “你还是不是女人?”他抽出把扇子,摇了摇,风带起他柔顺的黑发,说不出的儒雅,他依然笑眯眯,“我就没有见过你这么粗鲁的,林小厨。” 邪邪的笑容和昨日的腼腆害羞完全是两个人! 你丫的,完全就是精神分裂的鼻祖! 他又无辜地笑一笑,用扇子点点林无鸟的头:“林小厨,你的表情真是好玩,本皇子许久都没有遇到这么可爱的人儿了!” 林无鸟顿时明白过来,这四皇子估计就是一个闲着找抽的,难得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就当作玩具耍着玩的人了。 “林小厨,听说你是满席大人挑进宫做小助手的,我对你的厨艺很期盼啊。”他转过脸,笑得越发的温柔。 眸若秋水般荡漾,唇角的笑柔柔的。 真是标准的君子如玉的造型。 可惜林无鸟不是发花痴的少女,她咽咽口水,问:“你想怎么样?” 她才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位翩翩佳公子般的四皇子会对她一见钟情。她自认长得也只算可爱而已。 “我想吃烤乳鸽。”他笑眯眯地指着满地跑的鸽子。 看守鸽子的宫女吓得都低了头。 那群呆鸽呆滞了半刻,开始撒着脚丫满地逃跑。林无鸟的脸有一段时间是不受控制,左右抽搐的。 烤乳鸽,谁来告诉她,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为什么又砸在了她的头上。 “那么现在开始请努力地捉鸽子吧!”四皇子扇子一合,笑眯眯地端坐在宫女抬来的太师椅上,开始观赏林无鸟捉鸽子。 有种情况就叫骑虎难下,林无鸟现在就是这种情形。 “满席大人,真是难得能请动你,要不要一起尝一尝林小厨的手艺?”四皇子很悠闲地朝着赶来的苗满席挥挥手,指尖还夹着块小手帕,迎风招展。 林无鸟的头上沾满了鸽毛和鸽屎,正在奋斗得澎湃无比,听见四皇子的招呼声,连忙抬头看自己的BOSS,只扫了一眼,就吓得不敢再抬头。 苗满席的脸凉飕飕,冷眼看着林无鸟满院跑,显然心里燃着一肚子的火。 有一种人,就像濒死的小母鸡一样,脖子都割了一半了,还能满院子蹦跶,现在,林无鸟给他的感觉正是如此。 他一个中午都是心神不宁,忍了又忍,去察看洗碗的林无鸟,果真她就出了意外了。 “啊,捉住了!”林无鸟大喜,一把提起一只肥鸽,那只鸽子正在静悄悄地解决生理问题,给她一提,吓了一大跳,一团青色的粘稠物,划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就往四皇子飞去。 “你,混……”四皇子眼见着青团子飞过来,条件反射地拍桌子站起身来,慷慨激昂地愤慨怒斥。 嘴刚刚一张,那团青色就滑过他的唇,掉入了他的嘴里。 他立刻就石化了。轻功好又怎么样?就算他是所有皇子里最顽劣的,又能怎么样?遇到了无鸟小厨,他的运气只能说是一等一的差。 “四皇子!”林无鸟跑过来,一手捉着呆鸽,一手掰他的嘴巴,“吐出来,吐出来,快点吐!你怎么想起来突然站起来用嘴接!那是鸟屎蛋蛋啊!”她痛心疾首,一副很不能理解的样子。 四皇子眼泪汪汪的,被她抠得直呕。 “林无鸟,你让开!”苗满席叹了口气,接过一旁宫女手里的茶水,捏过四皇子的嘴巴,直直地往下倒。 许久之后,四皇子终于回过神。 眼神复杂地看看林无鸟,大袖子一挥,面色铁青地勉强一笑:“哎,今日本皇子实在没有了食欲,小鸟儿,下一次,期待你的厨艺展现。” 踢踏踢踏,他踢着木屐,走得仪态万千。走几步就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干干地呕吐,身后的宫女不知道给他奉了多少次茶水。 苗满席的眼睛眯了又眯,面上波澜不惊,半晌以后,转过头来看满头鸽毛的林无鸟:“回去给我削一百根胡萝卜!” 她是个惹祸的体质,就算呆在御厨房的洗碗房,也能招惹到这么棘手的人物,他终于决定了,要一刻不停地看管她,三年期限一到,便寻了机会送她出去。 因为,他不知道,这么没完没了地“突然”下去,他会不会有精神崩溃的一天! “哎?胡萝卜煮熟了连皮吃才有营养!”她反驳,眼睛一翻,看见满席大人满脸冰渣渣,于是识趣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自己的嘴巴,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一阵风过,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午间的时候出来,太阳最是热烈,所以她只套了件御厨房小助手的罩衣,底下就是单薄薄的内衣,这个时辰,太阳落山,风吹过来,完全不同于午间。 阴冷得很。 “真是个活宝!”苗满席瞄瞄她,哭笑不得,不动声色地走在了她的前面,为她挡去袭来的冷风,风儿冽,卷起他的袍角,露出袍子反面上好的苏绣。 那一簇鲜竹,翠而淡雅,非常的漂亮。 “大人,苏绣绣在里面岂不是浪费?”林无鸟跟了上去,讨巧地缩在他后面,谄媚,“竹子很衬你,大人,跟您一样高大挺拔,又有风骨。” “哼,啰嗦!”满席大人头也不回,冷冰冰地回她,嘴角却一点一点微微地扬起。 ----------------------------------------------------------- PART7 艰难的学徒生活 林无鸟现在的工作就是每日站在满席大人的下位,不停地削萝卜丝,土豆丝,豆干丝,香肠丝,等等丝。 “无鸟,吃饭了!” “哎!” 她摸索着拿出个盆,自己去舀饭,眼睛对在一处,苗芳菲斜着眼也去舀饭,两人的勺子,总能在自己期许的范围之外打架。 “林无鸟,你什么意思?”苗芳菲大怒。 “对不住,苗小厨,我眼睛对焦了,看到的东西都比原来的近!”林无鸟对着双眼睛,像木偶一样看斜眼的苗芳菲。 她也不愿意这样啊,不过从早到晚不停地削各种丝丝,她的眼睛已经严重吃不消了,看什么东西都能对在一处。 看什么都跟变形金刚一样,比如锅盖能和瓦钵对在一处,菜刀能和鲶鱼对在一处,又比如,此时苗满席大人能和木头梁木对在一处,冰冷而木然。 “你明明就是在学我!”苗芳菲咬着筷子,眼睛更斜几分,伸脚去踹林无鸟,一脚踹上了副厨大人,副厨大人看看她的斜眼,又看看一脸淡定的满席大人,忍住了火气,端个饭盆,往边上靠了一靠。 “你真狠啊,被踹着了也不吭一声啊!林小厨,我说,你是斗不过我的!”苗芳菲很得意地压低声音,斜眼看来,向林无鸟示威。 林无鸟眼睁睁地看她的影子和旁边的小厨重合,眨巴眨巴眼,很纠结的继续对着空气舀饭,一边舀空饭,一边很无奈地摇头:芳菲小姐的斜眼症比以往又严重了,她明明是对着御厨房的木柱子在发狠,就连她这练对眼的都看得出来。 “浪费时间!”横来一只手,将她的碗接了过去,盛上满满的饭递了过来。 “谢谢大人!”林无鸟甜甜一笑。 满席的眸子温和下来,亲自夹来一小块菜,搁在她的碗头,厨子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暧昧的笑,却又怕严厉的苗主厨看见,纷纷低头扒饭。 苗芳菲斜眼一看,醋意横生。 筷子一敲碗边,将碗斜斜地递到副厨跟前,撒娇:“表哥,人家也要!” 噗嗤,林无鸟差点一口饭喷出来,回过头来看满席大人,他一脸的事不关己,夹菜吃饭,动作优雅无比。 倒是副厨大人看看苗芳菲的碗,很尴尬地抓抓头,从板栗烧鸡里挑出个肥硕的鸡屁股,屁颠屁颠给苗芳菲夹了过去。 “谢谢表哥!”她眼睛斜斜的,看着那块飞来的鸡屁股,吃得有滋有味。 副厨大人一脸的幸福,顺手又夹了块鸡肉送过来。 这次苗芳菲屁股挪了个位,眼睛斜得更厉害,看见夹来的菜,大怒:“小秦,你给我夹什么菜!你夹在里面闹什么?” 副厨大人身旁的秦小厨委屈得差点掉眼泪。 芳菲小厨,你的斜眼症果然又严重了几分。 吃完饭,满席大人将林无鸟拎了过去,找了块清静的地方,将她切的各种丝一一打开,给她看。 “大人,怎么了?”林无鸟很无辜地看他。 苗满席冷笑:“你切的是丝还是块?这就是林家的水准?”他原来以为再不济,她也能切出筷状的丝,结果,完全错估了她的能力,她切下来的,都是婴儿手指粗的块。 “如果你再这么下去,我会逐你出去!”他冷冷地训斥道。 林无鸟苦着个脸:“我会努力!” 满席抿着嘴,冷冷地看她,林无鸟心虚,眼神游离,半晌之后,他终于不再看她,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走了两步,顿住了脚:“这里是御厨房,不是你林家大院,没有谁能够罩住谁一辈子。” 林无鸟咬咬唇,抖开厨刀,开始一点一点地练习切丝。 她当然知道,这个空间之下,并没有谁能作为她的依靠,她只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么辛苦,也只不过想混满5年出宫婚配,或者说混满3年出师,接了唐心一起过平凡的日子。 前提是,她能混满这几年。 一直到夕阳西下,那些学徒的小厨们都散了,她依然呆在学徒的那块地方,一刀一刀地切丝,虽然刀法非常地慢,可是切出来的东西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粗野了。 满席大人站在夕阳之下,默默地看她切丝,身影随着阳光越来越微弱,和黑暗的阴影融为一处。 “啧啧啧,满席大人,真是爱徒甚深啊!” 苗满席稍稍转头,看见一身淡紫长袍的四皇子,眼睛冷了冷,刚要俯下身子行礼,却被四皇子一手托住。 “你这么悄悄地陪她,不让她知道,岂不是做了无用功?”四皇子松开手,摇摇扇子,如玉的俊脸上一派戏谑。 苗满席斜睨他一眼,冷笑一声:“四皇子说笑了,各尽各职,满席对这御厨房里的任何人都有责任和义务。” 四皇子微笑,赞同地点点头:“如此说来,林小厨并不是特殊的存在?” 黑暗之中,苗满席的面上波澜不惊,腰板依旧挺拔如昔,许久之后,他略略屈屈膝盖,拱手道:“四皇子,满席先行告退了。” 他竟然甩甩衣袖,转身就走。 “哎呀,还真是无情的人!”四皇子用扇柄顶顶下巴,眼眸儿一溜,看见切完最后一片豆干丝的林无鸟,莞尔一笑。 渐渐地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无鸟!”他轻轻地唤她。声音悠长温柔。 林无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对于古代宫殿闹鬼一说,她早就通过现代网络看了不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个胆大无比的,看再恐怖的故事和碟片都不会尖叫害怕。 但是亲身经历,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她紧握手里的厨刀,背对着那个声音,全身紧绷。 御厨房之外,一百步之远便有御林军,轮番地执勤,她只需要坚持走出这个大门,便可以松下一口气。 不是都说鬼怪是怕兵器的么? “林无鸟?”四皇子稍稍提高嗓音,依然是温柔无比。 他对自己的声音一向自信,在这个皇宫里,除去他玉树临风的外表,他好歹也算第一声音杀手,曾经有宫女极为缠绵悱恻地陶醉:得四皇子一声呼唤,即便是立刻死去,也是幸福的。 由此可见,他的声音是非常迷人的,经过大众认可的。 所以,他极尽温柔地又唤了一声林无鸟。 林无鸟一个哆嗦,僵直无比,却又英勇得很,她一下子转过身,眼睛一闭,挥着手里的菜刀朝着声音的来源飞了出去。 “哇,林无鸟!”那个声音变得非常愤怒,再也没有一丝温柔的意味。 林无鸟瞪开眼,压下恐惧定睛一看,心立刻跳得比刚刚更甚一百倍。 她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穿着黯淡的紫色,乌发盖面,正向她游离过来。 十指弯弯如钩,像是有无穷的怒意,从那用力的骨节上渗透出来。 “妈呀,鬼啊!”她吓得一翻眼,蹲了下去。在黑暗之中,手脚并用,脱下鞋来,就要砸过去。 “林无鸟,你敢再砸本皇子,本皇子让你生不如死!” 哎?这个声音倒是有些许耳熟了,林无鸟从灶台后面探出头来,就着朦胧的月光,看见那团黑影越来越近。 他边走边整理自己的发,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给自己挽了个松松的髻,清冷的月光,射在他俊秀的脸上,帅得跟PS过了一样。 “我靠,帅成这样,还要PS做什么?”林无鸟自言自语,从灶台后面跳出来,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 “林无鸟,我饿了。” “哎?” “你做碗面吧!”四皇子索性席地而坐,靠着大灶台,笑眯眯地看林无鸟。宽大的紫色衣袍如繁花一般舒展开来。月华之下,他仿佛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哦,好!”林无鸟涮涮大锅,开始煮面。 “我小的时候……” “你娘经常给你下面?”林无鸟顺口接过来,一面用筷子在锅里搅来搅去。过了好半晌,不见四皇子回答,才觉得不妥,伸出头去看。 “林无鸟,你胆子给麻雀叼了去么?敢打断本皇子的话头?!本皇子难得想温馨一下,都给你搅了!” 他居然恼羞成怒。 林无鸟无言,兄弟,这不能怪她啊,十个穿越的,有九个都是这么回忆的,然后因为一碗面而引发的风流韵事,多得不计其数。 “我小的时候,每次偷跑到御厨房,看见宫女们吃面,就羡慕得很。”他很执著,把要说的话接着往下说。 “然后呢……”林无鸟一边搅面,一边毫无意识地问。 “父皇母妃都不愿意让我吃素面,说是下等人吃的。”他非常纠结,一直在皱眉头,“我长这么大,没有吃过素面。” 林无鸟伸长脖子从灶台上看他,投以同情的眸光。 因为用力,锅台一旁的一小截抹布,被她的衣袖扫进了大锅,面汤咕嘟嘟地沸腾,那块稍稍灰黑的抹布沉浮在其中。 “要命了!”林无鸟满头冷汗,用余光去看四皇子,发现他正仰着头看月亮,心下窃喜,不禁松一口气,拿起勺子一把捞起抹布,继续煮面。 一直到面条都稀烂了,她才把面都捞了上来,撒上盐巴葱花。 “怎么会是这样的?”四皇子指着面碗很不确定地问。那碗里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面条,而是不折不扣的面糊糊。 “这是素面的最高做法!”林无鸟很严肃地解释,一面非常慎重地思考,“这种煮糊掉的素面,吃了牙好腿好,身体好!” “……真的么?”四皇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看林无鸟,迟疑片刻,一仰脖子喝面汤。 “咳咳,为什么会有一股馊馊的味道?”他咂巴着嘴。 林无鸟继续用非常严肃非常专业的眼神看他:“因为素面的作料非常低廉,你以为能比得上那些山珍海味?”她一面说,一面无意识地用抹布开始擦灶台。 “哦!”四皇子恍然大悟,继续喝面汤。 筷子夹了几次,从里面夹出一小截韭菜:“这是什么?”他瞪大眼睛。 “葱花!”林无鸟面不改色,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葱末早就没有了,小厨待的厨房里能找到的就只有韭菜了,她又不愿意去隔壁取。 “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四皇子非常纠结。 “要不,你吃点别的,素面都倒了吧!我去隔壁御厨房里拿点糕点?”林无鸟很小心地问。 隔壁的御厨房里有轮班的师傅,面点什么都一应俱全。 “不用,我就好这一口。”四皇子仰脖子,一口气顺下素面,最后一口汤呛得他泪汪汪。 他缓慢地从嘴里一点一点地拉出一小截布条…… “我靠,我的发带!”林无鸟很兴奋地扑过去,一把抽过发带,在头上绕了几圈,“我都找这一根发带一天了,怎么会在面锅里!这可是御厨房统一发放的。” 她完全忘记了正在喝面的四皇子。 四皇子的脸青了又青,黑了又黑,端坐在地上,表情虽然一派温和,但是骨子里已经澎湃不已。 他真的很想吐。 “林无鸟,你确定你真的是林家这一次的厨首?”他对此万分怀疑。 “……”她回他以无辜的眼神。 “哈哈哈哈!”四皇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跳起来,拍拍衣服,“林无鸟,你的表情我喜欢!” 如此朦胧的月夜,如此俊秀的美男,如此销魂的称赞方式…… 林无鸟不禁老脸红了红,非常谦虚地用很好学的语气答他:“哪里!哪里!” “哈哈哈,”四皇子再次大笑,完全没有了刚刚斯文儒雅的样子,“哪里都好哪里都好!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像极了斑斑!” 斑斑?好耳熟的名字。 林无鸟挑挑眉头。 “李相爷家的斑斑,最喜欢用你那个眼神看人,对对对,就这个!”他很开心地咧开牙,月光下,白花花的。 囧,她终于想起斑斑是哪一位! 斑斑它的确不同凡响,因为它就是李相爷每周开放七次,每次都叫嚣着与民同乐的大猫。 所谓大猫,就是老虎也! 她又气恼又无力,继续用无奈的眼神看四皇子,四皇子像是很开心一样,伸出手指来,捏了捏她的脸:“哎,真可爱,我跟满席大人要了你吧!那以后,相爷溜斑斑,我就溜你!” 轰……晴天霹雳,雷得林无鸟全身麻痹! 要了她,再溜她?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 PART8 两难抉择 第二日,林无鸟就知道了这个“要了她”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女厨小助手,是可以配给皇亲国戚做小妾的,这也是大多数女厨的心愿,进得宫来,说不定连良人都寻到了。 荣华富贵,一步登天。 可是林无鸟毕竟不是这个时空的女人,做别人的小妾,不如让她做尼姑来得爽利。 “满席大人,我家主子说,想跟你讨这一届的小厨!”早间的时候,便有公公来和满席大人交涉。 满席大人今日穿着米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小小一块玉佩,簪子是一枚黑中带着亮红的玳瑁,冷俊清爽。 听到前来传话的公公这么说,他的脸一下子冷得更加厉害,点漆黑眸像刮起了十二级的风暴:“哪一位小厨?”他紧着喉咙问。 第一次在波澜不惊的脸上显现出薄薄的怒意。 “林无鸟,林小厨!”公公弯腰,眼带笑意,瞄向举刀砍向自己手指的林无鸟,突然惊得叫了起来,“哎,林小厨,小心手指哪!” 林无鸟今天负责剁排骨,本来就剁得万分痛苦,一下一下,吃力无比,现在更是分了心神。 那手里的刀,完全不知方向地乱砍。 “笨蛋!”满席大人大惊,来不及思考,大掌一把握住她的小手,竟然是打算牺牲掉自己的手来。 所幸那把厨刀临时抖了抖,擦着他的手面削了过去,尽管如此,手面上的一大片皮给她尽数削去,汩汩的向外流血。 “啊……血啊!”林无鸟向来就有惧血症,看见血啧涌而出,眼睛一闭,顿时昏了过去。 满席大人忍着痛,咬咬牙一把抱住软瘫下来的林无鸟,紧紧搂进怀里。 他转过头来,怒气凛冽:“林小厨才进宫几天,实在不适合去皇子府上,烦请公公回了四皇子,满席自会上门请罪!” 虽然皇亲国戚对他都有某种程度的忌惮,但是他却是第一次生硬地拒绝皇亲国戚。 他知道,这样必然会给别人抓了把柄去。但是此刻的他,已经失去了常理思考的冷静,只是随着自己的心作出了这个决定。 果然,来的公公并不勉强他,微微鞠了一个躬,就转身回去复命。 “满席大人,对不起!”林无鸟毫无意思的梦呓,让苗满席的眸刹那间柔和了下来。 “笨蛋!”他抿抿唇,垂下眼帘,却用手臂遮住了她的脸,在这宫中,她成为焦点是最为危险的。 “苗满席,你的屁股好翘!”梦里的无鸟咂巴着嘴巴,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苗满席的脸刹那间红成了大闸蟹。 看看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的副主厨,狠狠地用冷眼扫视了一番,抱着林无鸟,故作淡定地踱出了门。 刚一出门,他就再也忍不住,又羞又怒地收紧了臂。 这个林无鸟,真是口无遮拦。 “小常,苗满席是怎么样一个反应?”四皇子从金盆之中抬起湿淋淋的十指,对着烛光左右地看,十指修长,白皙圆润,漂亮得很,旁边的宫女立刻送上上好的丝帕,他微微一笑,温柔无比,眼睛斜了一眼丝帕,面上的笑意更甚几分。 那块丝帕上面绣着一朵怒放的芍药,娇艳明媚。 他不去接那块绣帕,却扯过举着绣帕的宫女,双手湿漉漉地就朝着宫女的衣服上擦去。 那个宫女一副神昏颠倒的样子,满面羞红,娇羞不已。 “小常,将她赏给你对食吧。”他随意地挥挥手,“我不想再看到她!” 那名宫女还没有回过神来,面上极端的红刹那间褪成死灰般的苍白色,常公公有虐待症,入了他手里的宫女,通常尸骨无存。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四皇子,他明明笑得人畜无害,温柔可亲,可是为什么一刹那间,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四皇子斜靠在木榻之上,仍旧笑意盈盈,只挑了挑眉,常公公便会意地将那个浑身哆嗦的宫女给拖了下去。 她其实也没有做错事情,只不过拿了一条刺痛四皇子的手帕。 芍药虽然漂亮,却不是万花之首,当今圣上曾经以芍药比拟四皇子母妃,赞她芬芳可人,一颦一笑,皆是夺人呼吸。 他的母妃欣喜异常,以为自己必会凭着自己的娇艳容颜,独宠三千。 可惜不过一年,圣上便封了当今太子的母亲为牡丹之后,牡丹者,花之王者也。 他的母亲再是艳丽,也不过是俯首称臣的那个。 从此以后,芍药便成了他的忌讳。 “苗满席是不是很紧张那个小厨?” 小常公公擦擦额角的汗水,很恭敬地回答:“回主子,满席大人今天发了怒,为了林小厨,连厨师最重要的手都不顾了。” 四皇子红唇微弯,从榻上坐起:“你说,她在苗满席的心里占上几分?” 常公公低头不语。 许久之后,忐忑地回答:“我约摸……我估计,该有七分。” 四皇子斜睨他,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错,我认定,占上九分。”他的眼睛渐渐地眯起,唇边露出个阴森可怖的笑容,“苗满席,你的底线到底会在哪里?” 烛光在他黑色的眸中忽闪跳跃,他背着手,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格外的长,颤颤地摇曳,等到第一节烛花爆出,他突然转过身来,含笑展眉,心情显得非常的好:“小常,我想,这次狩猎,我们会有一位贵宾了。” 常公公垂首而立,连连点头称是。 至于那个贵宾,他其实并没有猜测到。 四皇子沉思片刻,突然摸着下巴又笑:“哎,其实那个林小厨,真的也蛮有意思。” 常公公微抬着头,只瞄了一眼四皇子,便又迅速地低下。 他很好奇,林小厨到底哪一点比较独特,为什么会让自己的主子露出如此坦率真实的笑容。 “好了,下月狩猎,把她也带上吧。” 他突然心情大好,掀起袍角,极为潇洒飘逸地坐了下去,笑意满面:“吩咐下去,今日本皇子吃素面,不要葱蒜末,撒点韭菜就可以了!”他说着,突然就轻笑出来。 常公公惊得将头垂得更低。 果然是自家主子,就连口味都如此的出类拔萃,韭菜末,好吧,这或许又是一种创新的吃法。 月落枝头,人约黄昏后。 可惜这一次风景和人物都不对。林无鸟醒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这是一棵非常大、非常茂盛的槐树,枝叶蔓延,郁郁葱葱,而她就躺在树上,一阵风吹过,她都会抖上三抖。 “是不是非常的有感觉?”温柔的声音,像天鹅绒一样滑顺。 “我靠!”林无鸟条件反射,一巴掌扇去,“啪”的一声清脆悦耳,她身后扶着她的那位顿时黑了脸。 他想也不想,双手一松。 林无鸟就像脱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地向树下坠去。 “真是学不乖!”在落地之前,他撩袍跃下,潇洒地捞起面色淡定的林无鸟。 “你不怕?”他很好奇地问。 林无鸟的面上保持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眼睛眨巴眨巴,足足一盏茶之后,开始浑身颤抖,抖得死去活来,四肢摇摆,跟跳大神一样。 她不是不怕,只不过刚刚还没有反应过来。 “四皇子,好好好……刺激!”她结结巴巴地称赞。 四皇子的嘴角细不可察地抽了抽,随即换上一副温柔的样子:“无鸟,我想你了。” 他的睫毛长长,眸子晶亮,本来就是极为俊秀的一个人,月光之下,更平添了几分飘逸之色。 林无鸟咽咽口水,问:“你想我什么啊?”她自认没有倾国倾城到让人一见钟情。 四皇子的嘴角又抽了抽,他以往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去哄哄身旁的小宫女,那些女子无一不是神魂颠倒的,哪里还有人问出这么煞风景的问题。 “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面条……”他的声音越发的温柔,唇贴着林无鸟的耳垂,每说一个字,都会喷出微微的热气。 林无鸟抓抓耳朵,顺带用袖子擦一擦被他喷到的口水,很愤慨地擦,四皇子的脸绿了绿,将唇从她的耳垂边移了过来。 “四皇子,我们御厨房每个人都会做素面的!”她很严肃地纠正他,同时考虑,自己什么时候对这么个同志微笑过。 第一次见他,她是失声尖叫的。 第二次见他,她是惶恐失措的。 第三次见他,她更窘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在煮了抹布、撒了韭菜末以后能笑得出来。 居然这样,也能给他捕捉到了自己倾城的一笑,太非凡了。 四皇子的脸僵僵的,稍稍一愣,继续进行怀柔政策:“无鸟,你去我那里好不好?” 林无鸟看看他,用看怪兽的眼神:“四皇子,你要一个厨师做什么?我既不漂亮又不可爱,苗芳菲都比我像个女人。你如果实在饿了,随时可以吩咐下来的,有的是厨师为你操劳,你实在不必要为了喝奶买回去一头奶牛。” “……”四皇子彻底无言了,怀柔政策告一段落。 “林无鸟,有没有人说过你口齿挺伶俐?”四皇子揉揉太阳穴,用虚弱的眼光看她。 “没有,他们都夸奖我矜持淑女,我一般很少说话!”林无鸟用很戒备的眼神看他。 开玩笑,口齿伶俐是要害死人的,沉默是金才是深宫存活的不二法宝。 “哎,我是真的喜欢你了,林无鸟!”四皇子慢慢抽出扇子,一张一合地拍打,眸若秋水,脉脉含情地向林无鸟看来。 “我也喜欢你,四皇子,我喜欢你,我们御厨房的都喜欢你,你是我们的天神!” 千拍万拍,马屁不穿。 这个真理,是永远存在的。 四皇子短暂的错愕之后,仰天哈哈大笑:“你真是个宝。” 这一次,他笑得酣畅淋漓,半分虚假也没有。 “林无鸟,下个月的狩猎,你也来吧。” “……”林无鸟用纠结的眼光看他,难不成他要随队带个厨师,就地烹饪烧烤? 好前卫的狩猎方式啊! “跟在我身边或者随我去狩猎,你选择一样吧!”他眼睛瞄一瞄,看见林无鸟立刻变得非常的严肃。 “好吧,我去!”她昂起头,挺起胸脯,一甩头,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你的表情……”四皇子眼角嘴角一并抽了抽,“不必那么惨痛!”他不禁怀疑,自己所说的狩猎和她所认为的狩猎是不是一个意思。 “我万分荣幸!”林无鸟一抹脸,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 变脸速度之快,让四皇子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基本功的薄弱。所以说,后天修习的,终究比不上天赋异禀的。 “我幸福得快要死掉了!”林无鸟看四皇子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捧心拍腹,使出必杀计,正所谓,琼瑶奶奶一出,天下无敌。 果然,四皇子被深深地雷翻了。 许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鸟,你的反应相当的,嗯,耐人寻味,不错不错!” 他顿一顿又道:“既然这样,你帮我顺带也请了苗御厨吧,他已经拒绝了我三次了,去吧!用你的激情去感染他吧!” “……”林无鸟顿时蔫了下去。 好吧,她必须承认,她用错了表情,早知道,她就会用郭小四那半是明媚半是忧伤的神情来回复。 这下,注定是要踢到满席大人这块铁板了。 -------------------------------------------- PART 9 一碗手擀面引发的惨案 “大人!”这是今日林无鸟第N次用欲言又止的神情呼唤苗满席。 “说!”满席大人皱皱眉,看她一刀一刀非常梦幻地切胡萝卜,不禁大怒,“林无鸟,这是御厨房,不是猪圈,用不着这么粗的胡萝卜块!” 林无鸟的眼神迷离了一下,继续答非所问地呼唤:“大人啊……大人!”要怎么才能将说不出口的邀请给宣泄出来? 满席大人用狐疑的眼光看看她,许久之后,面色尴尬地一甩袖子:“去吧,快去快回!” 林无鸟立刻呆住了,去哪里? “还不快去!”满席大人的声音严厉起来。 “去哪里?”她纠结一小会,还是问了出来。 满席大人青筋直跳,拎起她的衣襟,将她甩出了门外:“以后想要出恭,不必要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喊我,直接就可以去!” 他语气淡淡的,脸却不自然地红了。 “大人……”林无鸟最后一次欲言又止,在接触到他冰冷的眸光之后,将所有的勇气都吞下了肚,一路小跑,遵守满席大人的旨意,真的跑去出恭了。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不在状态,非常梦幻地切菜,非常梦幻地递调味碟,再非常梦幻地看苗满席。 满席大人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咳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忍不住,回头怒视:“林无鸟,低下你的头,不许看我。” 他的心底有着慌乱,更多的是甜蜜,她的眼睛像小鹿一样,圆溜溜的,带着点迷蒙,每一次看来,都让他分心不已。 “哦。”林无鸟低头,不出一盏茶的时候,又抬起头来,很纠结地叫,“大人!” 这下,满席大人真的停下了手里的活,带着一丝探究,眸色沉沉地向她看来。 “我……那个……”林无鸟和他对视,怎么也开不了口,急怒之下,一跺脚,转过身去,发奋切萝卜。 手起刀落,萝卜片、萝卜块、萝卜丝满天飞舞。 她一边切,一边在心底泪奔,明明只要张嘴就可以说的话,为什么她要那么纠结。 她的发丝上都是她奋发挥落的萝卜片。脚边都是滚落的萝卜块。就连不远处的苗芳菲的身上,都有她甩手甩出去的萝卜丝。 满席大人看她处于巅峰状态地奋发,呆了一呆,心下不禁沉了一沉。 他的眼光一次又一次地瞄过去,每每想要开口询问,总是被自己的理智压了下来。 这下,欲言又止的变成了他。 午饭过后,有短暂的休息时间,除轮值的厨师外,小厨们都一窝蜂地呆在御厨房隔壁的练习间。 “林无鸟,你为什么要和我抢满席表哥?” 今日,苗芳菲特地将头扭过四十五度,成功地对视了林无鸟,她今天倒没有穿御厨房的统一服饰,别出心裁地穿着一身石榴红的罗裙,衬着白色绣花的对襟上衣,头发并不像御厨房里女厨师那样统统包起来,散散地披在肩头,黑亮如缎。 “苗小姐,我没有跟你抢满席大人啊!”林无鸟满眼的无力,对于满席大人,她除了仰视,还是仰视,哪里敢亵渎。 她还指望着出宫以后成为第一民间女厨师,在这里只不是镀一层金,她还没有傻到和自己的短期饭票有暧昧。 “那你,为什么用眼睛偷看我的表哥!我看见你早上一直在瞄满席表哥!”苗芳菲眼睛一瞪,两只眼珠一起斜到了眼角旮旯,盛怒之下,她的方向又偏转了。 她居然能用这对无敌的斜眼观察到这么多东西,太非凡了! 林无鸟用震撼的眼光瞄瞄她,不出声。 “我们,满席表哥和我以后会是在一起的。”苗芳菲扭捏半晌,终于跺了一跺脚,咬牙发狠。 “哎?真的?”林无鸟八卦的因子充分地被芳菲小姐给勾引起来,很激动地问,“你们不是都姓苗?”难道是不伦兄妹之恋?! 那未免太劲爆了。 苗芳菲一扬头,黑发丝丝从肩头滑落,缓慢而优雅,她本来就长得跟个瓷娃娃一样精致,此时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我本姓花,是苗家从外面抱来的,跟满席表哥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说话间,她的脸暧昧地红了红。 林无鸟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还真有童养媳一说。她大笑抚掌,很诚挚地称赞:“很好很好,苗小姐和满席大人真是天造地设,百里挑一的一对璧人,般配,般配!” 哪里般配,当然是眼神超级般配。 一个的眼睛始终高傲地朝天看,一个却是天生的斜巴眼,真是相看两趣,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苗芳菲听见林无鸟的称赞大为惊讶,愣了一愣,一甩头发,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理,不过这次你倒是说了实话。” 她得意洋洋,嘴角含笑地示威:“我从小便喜欢满席表哥,每日每次都尽到全力,也只有我的厨艺才能匹配满席表哥!” “那恭喜你了!哎呀,你们还真是郎才女貌!”嗯嗯嗯,豺狼虎豹! 话音未落,苗芳菲便涨红了脸,一脸尴尬状,林无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房门之旁站着一抹青影,眸色寒寒,冷若玄冰,俊脸上皆是一片淡然,嘴角却抿得极紧,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听了多久。 “满席……大人!”林无鸟从饭桌上跳了下来,很拘谨地看了看他,发现他皱着眉头,眸子里的神情更加复杂难辨。 “那个,我去打水,你和芳菲姑娘聊。”林无鸟抓抓头,被他的样子给冷得直哆嗦。 一路溜烟,带着小跑,朝着门外跑了出去。 和满席大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垂在肩头的一绺黑发,随风拂了起来,撩过她的脸蛋,带着一丝痒痒的感觉,她的心突然突突地抽了抽,就好像心脏突然跳着跳着,撞到了胸膛之上,慌乱而微痛,她一向是粗神经,更加不会追究心律为何会失调,只是小心地用余光瞄了瞄表情冷峻的满席大人。 “林无鸟!”就在她闪出门外的一刹那,满席大人终于冷冷地开口了,“你站住!” 哎?林无鸟错愕地煞住脚,还保持着向前跑动的姿势,双手握拳,身体前倾,她的头一点一点缓缓地转过来。 “谁允许你擅自离开了?”他的声音冷冰冰,比平时更冷一百倍。 林无鸟很无奈地往回走,垂头丧气。 “我又做错什么?”她委屈异常,抬眼瞪苗满席,却发现他的眼里已经是铺天盖地的冰雪暴风。 “这就是你切的土豆丝?”他将背在身后的纸包砸了过来,纸包砸在林无鸟的身上,散落开来,忽粗忽细的土豆丝落满了一地。 “你今日给我切满一百个土豆。”他的眸子闪了闪,语气冰凉凉的,背手就要走。 林无鸟扁嘴,差点脱鞋去抽他的后脑勺。 拳头对着他的后脑勺刚举起了一半,他突然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寒星般的眸子直射而来。 将她刺得好一阵麻痹。 “废物!”许久之后,他终于在林无鸟僵化的笑容里败下阵来,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挥袖愤愤而去。 从始至终,从来没有看过苗芳菲一眼。 休息间的苗芳菲,斜着眼,咬着唇,难堪的眼泪直打转。 林无鸟一回头就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连忙举手:“他这是特地赶来来训斥我的!不属于特殊对待!” 她也很委屈啊,这些土豆丝,明明就是她这些天来切得最好的一批了,可惜满席大人越发地吹毛求疵,明明从筷子已经进化到棒针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现在才开始明白,原来学徒生活竟然是这么艰辛。 苗芳菲压根不听她的解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我是无辜的!”林无鸟欲哭无泪。 到了下午,御厨房里依然是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匆忙无比,只有苗满席的小厨林无鸟空闲得很,一个人拿着最大号的厨刀在最不起眼的旮旯里偷偷练习切土豆丝。 每一刀她都切得异常的认真,小心翼翼地抬刀,高举而后缓落,这样一来,只切了十只土豆她就已经累得抬不起手腕来。 好容易满席大人被圣上叫去,她便一下子松懈下来。 握住刀的手,抖啊抖啊,跟得了帕金森一样地活跳。 “林姑娘,四皇子要吃您做的素面。”从房门之外探进一个头来,笑眯眯地朝着林无鸟挥挥手,原来是四皇子那里的小太监。 “哎?又吃素面?”林无鸟从小角落里面走了出来,很困惑地看小太监。 “四皇子说了,他最近总是怀念林小厨那日下的素面,如果这一次手擀就更好了!” 哎?居然还有特殊要求。 林无鸟转头看看面锅,很诚实地回答:“那个手擀的我不在行。”她只会下方便面,偶尔凑合着下点水碱面,至于手擀的,那么高尖端,那么地有技术含量,她还没有尝试过。 “我可以帮你!”苗芳菲斜着眼,走了过来。 朝着正对着小太监四十五度角的空气露出优雅的一笑。 “那我就等着二位的手擀素面了。”小太监也不啰嗦,躬着腰很自觉地退在了门外,和门外的阴影连成一片。 “苗小姐,谢谢你!” 苗芳菲从鼻子底端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怕你丢了满席表哥的脸。”她卷起袖子,熟练地揉开一团面,开始做手擀面。 她及腰的长发随着她揉面的动作一甩一甩,像是上好的沉缎,明亮的带着重重的坠感。 林无鸟羡慕地看一看,顺手摸摸自己被包在头帕里的发丝。 不多时,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手擀素面就已经做好。 小公公笑眯眯地接过来,对着林无鸟笑了一笑:“林小厨,主子问你,满席大人的事情,你交代得如何了?” 林无鸟的脸立刻黑了下来,很沮丧地摇摇头:“你帮我回一回四皇子吧,要不,换副主厨去吧,满席大人的性子太冷,我怕我劝不了他。” 小公公弯弯嘴角,很温和地回答她:“林小厨,葱和蒜能类比么?” 当然不能! 林无鸟条件反射地摇摇头。 “那就对了,如果你劝不了苗大人,估计主子还会用其他各种各样的方法继续邀请满席大人的,届时,林小厨就要吃苦了。”小公公高深莫测地看看林无鸟。 居然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年头连做厨师的都有人胁迫了! 林无鸟暗怒,也高深莫测地看他,用TVB如妃娘娘的招牌冷眼回敬他:“手擀面要化了,你不端过去么?” 小公公被她看得很不淡定,捧着一碗面,低着头就走开了去。 直到他走了很远,林无鸟才收回视线,伸手揉揉眼睛,抱怨:“果然在深宫里,还是苗满席的面瘫脸比较有效果。” 真是省事,只要绷着一张脸,什么表情都不要做。难怪他一直冷着张脸。 算了,还是继续切土豆丝吧,免得满席大人回来又要狂风暴雪,她一想到满席大人的冷眼冷面,就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一个土豆切半盏茶的时间,勉强算是牙签标准,她提起一根,很陶醉地看一看,又放下去,继续切。 “林无鸟,林小厨,完了完了!”同一期的郑家小厨,踉踉跄跄地从御厨房的门口跑了过来。 哎?林无鸟抬起头,手里还抓着半个土豆,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禁心里抖了一抖。 出了什么事,他为何如此慌张? “林小厨,你给四皇子下的手擀面里,挑出了两根长发,四皇子大怒,说要严惩你呢!”他喘息着。 连抚胸的时间都没有,他刚刚送了梅花糕去四皇子府,接手的小公公正和他闲聊,就听见里面摔筷子的声音。 他想了又想,林小厨是满席大人的爱徒,怎么样,也得抢着时间巴结一下,所以一旦得了四皇子发怒的消息,他便屁颠屁颠地跑来警示,添油加醋,以期许将情况说得更加严重,显得情报极为重要。 “四皇子非常愤怒,据说要将下面的人关进大牢!” 啊?林无鸟傻眼,这也太狠了吧,两根头发丝而已,难道仅仅因为这一碗手擀面就要锒铛入狱么? 真是一碗手擀面引发的惨案。 --------------------------------------------------------------- PART 10 满席大人的回答 果然,一盏茶的时间,那位小公公就捧着那碗手擀面随着满脸含笑的四皇子来御厨房兴师问罪来了。 “林无鸟,你可知罪?”小公公站在四皇子之后狐假虎威。 其实他不明白,自家的主子为什么要屈尊来这里,这里的小厨做错了事,自然是召唤过去问责,哪有皇子自己跑来的。 “我我我,怎么了?”林无鸟决定扮演无知少女。 她回头看看苗芳菲,她正拧着一双手,纠结地看来,长长的如黑缎的长发已经给她包裹了起来。 事实上,那两根长发,绝对不可能是林无鸟落下来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林无鸟看看吓得面无人色的苗芳菲,叹一口气,继续问:“四皇子,难道是手擀面的口味不好?” 四皇子似笑非笑,做了个手势。 身后的小公公立刻捧着面碗走近林无鸟:“林小厨,你看,你下的面里,居然有两根头发!” 他伸指一指,很义愤填膺的样子。 林无鸟讪笑,低头看碗里,鸡汤里面果然浮着两根黑亮亮的发,混在面疙瘩之间,倒不是很明显。 她讪笑着看四皇子,搓手。 这事情,要摆在现代怎么处理?当然好办,一般餐厅经理都会很客气地提议:我们再换一份饮食? 可惜这里不是现代快餐店,四皇子也不是平常的顾客! 如下,就只有一种解决方式。 “林小厨,本皇子喝了这一口面汤,如今腹部有隐隐的痛!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根头发丝的缘故!”他摇着扇子,仍然似笑非笑,“你说,我该怎么处置这一碗面?” 林无鸟挺挺胸脯,咽下一口口水,突然从小公公手里夺过面碗,手抓强咽,将面疙瘩混着的头发丝一并海吞了下去。 事发突然,不要说目瞪口呆的小公公和众人,就连一直微笑着的四皇子,都傻眼了。 “四皇子,哪里有什么头发,这两根,是极为罕见的发根菜,滋阴补阳,本来想,如此炖汤,又营养又美味,谁知道造成了误会!” 她笑一笑,拍着肚子:“你看,如果有问题,我早就满地打滚了。” 四皇子用扇柄抵着自己的下巴,微微一笑:“林无鸟,我看过的泼皮倒不少,但是通常都是男人,像你这样的泼皮无赖状的小美女,我倒是第一次看到。” 林无鸟嘻嘻笑,很得意地回答他:“谢谢四皇子夸奖。” 她喜滋滋的继续陶醉:“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小美女!” 大家的脸都垮了下来,四皇子啼笑皆非,像这么自说自话略过贬义词直接找自己喜欢听的品性,他不得不甘拜下风。 “林无鸟,本皇子喜欢你的无耻!这种大无畏的无耻精神让本皇子很是敬佩!” “谢谢谢谢!”林无鸟彻底惊喜了,看这形容词,太具有人文气质了,四皇子,你简直就是古代版的郭小四,这么明媚并且忧伤的形容词,你居然也说得出口! “这次就算了,不过,你如果完成不了我交待给你的事情,下一次,我便会让你喝砒霜。”他敲敲碗边,莞尔一笑,“这次小惩大戒,只是放了点巴豆粉。” 他有一万个理由相信,为了逃避责任,林无鸟会临危不惧地喝下这碗面汤,所以事先在面碗里,他放下了巴豆粉。 巴豆粉,真是非凡了!林无鸟脸上一变色,立刻转过身去蹲在灶台那里抠嗓子。 像她这么一根肠子到底的,能抠出点什么?无非是口水外加眼泪若干。 “算了,拉肚当减肥!”她蹲在灶台前,眼泪汪汪地抱头自我安慰。 四皇子摇摇扇子,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他的心情,总在见到这位小厨之后变得很好。 苗满席大人晚上回来的时候,林无鸟已经拉得憔悴不堪,手脚软弱无力,每抬起一次大厨刀,就会抖上许久。 “林无鸟,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满席大人伸出修长的手指,随后拈起一块土豆丝,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这块土豆丝削得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完全可以用土豆块来形容。 “给我重新开始切!”他怒,看见林无鸟苍白的脸,心里不禁隐隐痛了痛,燃起了一丝怜惜之意,不由得放柔了声音,“你连最基础的都做不好,我又能如何保你?” 林无鸟怒起,一把甩掉厨刀。 “满席大人,大人!”她又急又怒,想起四皇子的威胁,索性破罐子破摔。 “嗯?”这一次满席大人回答得低沉温柔。 “你……”她一抬头,看见满席大人黑若水晶的眸子,清澈照人,忍不住就愣了一愣,口里的话自然也停了下来。 “你想对我说什么?”满席大人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柔,甚至带上了一丝鼓励的意味,一向冰冷的脸也变得温柔起来。 “你能不能……”她艰难地措词,对于这一次狩猎,邀请苗满席,她虽然不知道其中意义所在,但是可以肯定绝对是一件让满席大人为难的事情。 如果事情简单,他也不会拒绝那么多次。 话到嘴边,她踌躇无比。 她不知道这么一开口,会将这么一个清澈干净的人,推到一种怎么样的境地里去? “说吧,百无禁忌。”满席大人甚至背过身去,“如果对着我说不出来,那便对着我的背来说,那样,会不会更有勇气些?” 他以为自己要说什么啊?林无鸟脸黑了黑,难不成,他在怂恿自己向他表白?她刚一有这个想法,立刻被自己吓得抖了抖。 先不说满席大人的童养媳芳菲小姐,就是他这么个冷冰冰的气质,她也绝对没有办法喜欢他啊。 她硬硬心肠,终于一咬牙,将要说的话吼了出来:“满席大人,四皇子让我邀请你参加他的狩猎!” 苗满席的背立刻变得非常的僵硬,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来,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林无鸟,低低地问:“你一直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个?” 他在心底讽刺地一笑,他到底在企盼什么? 完全都不像了自己,那么急切,那么激动,就是想从她嘴里听到这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么? 他的眸子黑亮犀利,昏暗的光线里,能够看到他眸子里的怒火。 “就是这个?”他重复问。 林无鸟嗫嚅:“满席大人,你想听什么?” 苗满席被她的话噎得肺腑闷痛,眼睛眯了眯,一挥袍转过身去,冷笑道:“我会想听什么?” 林无鸟讪讪地问:“那你去么?” 满席大人冷冷地看她一眼,用力抿抿嘴,硬邦邦地回道:“不会去。” 晴天霹雳,砸得林无鸟东倒西歪,想起四皇子变态的本质,林无鸟再也矜持不起来,一个熊扑,紧紧地抱住就要挥袖而去的满席大人,大放悲声:“大人,你不能拒绝啊……” 她一面哭,一面不动声色地将鼻涕眼泪都擦在了他的背上,苗满席大人的背僵直挺立,难得没有挣脱她,衣领之处露出的脖颈薄红一片,连着小耳垂,红得可以滴得出血来。 “满席大人,你拒绝了,我怎么办?”她收紧胳膊,树袋熊一样盘在他的腰间,一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样子。 “大人,大人,你不能这样冷酷无情……你无情,你无情!” 苗满席的拳在袖笼之下握了又握,余光看见垂头一个一个退出去的厨师,脸红得更加厉害。 唯一一个有反抗精神的苗芳菲,自从下午四皇子兴师问罪以后,就缩在隔壁的修习房中,死也不肯出来。 不多时,整个御厨房就只剩下了满席大人和林无鸟。 “放手!”许久之后,满席大人才找回自己一贯冷静严肃的声音,“林无鸟,你再这样胡来,我就让林大厨领你回去。” 一句话正中红心,林无鸟吓得立刻缩回了手,忐忑地,极为缓慢地绕到满席大人的身前:“大人,你不去,四皇子就要惩罚无鸟。” 她眼泪汪汪的,脸色还带着腹泻之后的苍白。 “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啊,其中肯定会有猫腻,我也不想你趟这趟浑水,宫里奉行明哲保身,大人你是明智的人,一直置身事外,闲云野鹤一般,我想如果不是大人的家人殷切盼望,估计大人早就出宫过自己的生活去了,这里的荣耀,大人并不看重吧!”她揪着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说。 满席大人垂下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然后缓缓地打开,他的眸子复杂难辨。他尚且不知道,这个傻乎乎尽惹事端的林无鸟,居然会知道自己心里所想。 “所以我一早就回绝了四皇子。”她很诚恳地摊手。 “然后……”满席大人冷冷地开了口,挑了挑眉。 “然后他就给我灌了巴豆粉,我拉了一个下午的肚子。”林无鸟做出一副苦巴巴的样子,凑近满席大人,“他说,下次给我下砒霜。” 苗满席的眉头打成了疙瘩:“你怎么会惹上他?” 林无鸟扁嘴:“如果我不是苗满席大人的小厨,他也不会为难我。”言下之意,是他连累了自己。 满席大人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内疚的神情,还带着一丝丝心痛的感觉。 他甚至主动去握住林无鸟的手,略略弯腰,垂下头去对着林无鸟保证:“无鸟,我会去,你不要怕,有我在你的前面,谁也不会为难你。” 他的眸子清澈干净,亮得惊人,如同山泉之中浸渍的黑水晶。林无鸟的心不禁颤了颤。 她甩手,忽略掉那一点点的小心动:“满席大人,你真是太好了,你是好人!”她很中肯很煽情地拉住他的手,酝酿许久之后,“大人,像你这样的人,一定可以百子千孙,万古长青,永垂不朽的……” “……”满席大人的脸从淡笑渐渐地转向了冷然,最后归于冰凉。 “林无鸟,今日不切完整一百个土豆,就不用回去休息了!”他淡淡地将手从林无鸟的手里抽回来,指指案板上的土豆,冷笑一声。 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温馨的画面急转而下,变成了灰姑娘的版本?! “还有,”苗满席长指一弹,将案板之上的土豆条都弹落在地上,“这些不合格,重新补过!” “大人……”林无鸟欲哭无泪,抓着头发发泄,“可不可以不要切土豆丝了!” 苗满席冷眸一扫她,淡淡地回她:“可以。” “哎?”林无鸟惊喜。 “墙脚那里有一兜萝卜,足足两百个,你可以切萝卜丝。” “……”林无鸟对着眼,看那一兜白萝卜,很认命地回答,“我爱土豆,我爱切土豆丝……” 爱生活,爱土豆丝! 林无鸟,你就是切菜的命啊…… -------------------------------------------------------- PART11 燃烧的满席大人 这一次,苗满席陪着林无鸟留了下来,两人窝在御厨房旁边的修习室。 林无鸟切土豆丝,他便斜靠在椅背之上看菜谱,十指修长,烛光之下,如白玉般润泽,指尖闲闲地捏着一本陈旧的食谱书。 黑发如缎,散落在他的肩头,显得有几分慵懒随意。 都说灯下看美人,林无鸟忍不住心猿意马,抬头偷偷地看灯下的苗满席,他青袍玉簪,清爽干净,烛光之下,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色,和平日相比起来,少了几分严厉和冷峻,多出几分柔意来。 真正是美人如玉……林无鸟很感慨地咽了口口水,咕咚一声,在寂静的屋里分外的刺耳。 “你再看我,便多加上五十只。”他捏在书页上的手指顿了一顿,头也不抬,声音冷冰冰。 林无鸟吓得立刻低下头来,拼命地切土豆丝。 苗满席换了个姿势,优雅地翘起一只腿来,缓缓地掀过一页书页。他的唇,微微地翘起,眼睛从菜谱里移了出来,看灯下切菜的林无鸟。这个女孩子,从一开始出现就不停地给他惹麻烦,明明什么也不会,却偏偏有勇气混进宫来,明明是个捣蛋的,自己却一味地去纵容她。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不会徇私了,这次却彻底地纵容了她。 他叹口气,看看边切菜边挠头的林无鸟,张着嘴巴,毫无仪态地打着哈欠,啪地合上菜谱:“林无鸟,不要切了,回去吧。” “嗯?”林无鸟抬头,很困惑地看他。 “我困了,又不想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捣乱。”他站起来,掸掸衣角,看见林无鸟用一种非常暧昧的眼神看他,不禁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眼神?” 林无鸟很无辜:“用正直的眼神。” “……”满席大人瞪了她一眼,一腔怒气无处宣泄,索性背手走在她的前头。 “大人,你……” “闭嘴!”满席大人的声音像冰雹一样砸来。 林无鸟撇了撇嘴,好吧,闭嘴就闭嘴吧,他既然不在乎后袍角沾上了火花,就让它燃烧吧。 那截小火花是从火烛里爆出来的,星星一点,落地以后沾在了他的袍角,立刻隐隐地蔓延开来,苗满席处于盛怒之中,对于这些异常,反而没有觉察到。 “大人,冒烟了!”忍了一小会,火已经燃烧起来。 这下苗满席终于觉察,撩起袍角拍打,那火势被风一吹,有着顺延蔓延开来的意味,他是怎么打也打不尽。 “让我来,大人!”林无鸟一卷袖子,一副随时英勇就义的样子,一把扑过去扑倒了满席大人。 她高高地抬起脚,以雷霆之速,以重锤之力,一脚一脚迅速无比地踹了上去,满席大人被她突然地一推,一个愣神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林无鸟的脚已经无情地如鼓点般踩来。 她面目狰狞,带着狂躁的笑容,双脚轮番地攻击,把复苏过来的满席大人给惊了一惊。 “大人大人,不要光顾着发愣,你快把脸挡住,我这里还有两三脚就要结束了!”林无鸟踹得哈皮无比,一边踹一边扑打。 苗满席被她打得火冒三丈。 “林无鸟,住手!你为什么爆殴苗大人?”从隔壁御厨房里冲出来一批御厨,看见满席大人被踹得灰头土脸,都吓了一跳。 “大家都来啊,一起来吧!快点,灭火!”林无鸟踹得澎湃亢奋,面色潮红地向大家招呼。 “……”众人被她的反应给惊悚住,林小厨,难道你不知道灭火是可以就地打滚的么? 对于灰头土脸的满席大人,大家的表情呈现出了惊人的一致……那便是垂下头来,集体默哀三分钟。 “啊……表哥!”最后冲出来的是苗芳菲,提着一桶水,全力洒过去,水扑地一下,以无比倾斜的抛物线状都洒在了满席大人的身旁,溅起的泥水,将他全身上下都涂了个遍。 “好了,大人,救火完毕!”林无鸟心满意足地踹下最后一脚,正中满席大人的要害红心。 满席大人的脸立刻从黑色抽搐成了绿色。 这一脚,真的要人命。 “大人,苗大人!”御厨都扑了过来,扛手扛脚,叫嚷着把他往房间里抬,林无鸟跟在后面,有无限的满足感。 满席大人捂着要害部位,疼得声音都变了腔:‘林无鸟,你好,你很好……”他咬牙切齿。 林无鸟很兴奋地握住他颤抖的手,谦虚道:“哪里哪里,应该的,大人!” 满席大人终于撑不住,怒火攻心,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受过如此大的屈辱,林无鸟的那几脚彻底伤害了他作为男性的自尊。 林无鸟握着他的手,呆滞半刻,突然放声悲鸣:“大人啊,你一路走好啊!”满席大人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场混乱结束之后,林无鸟终于安静下来,苗芳菲因为白天手擀面事件,自知有愧,回来不声不响地早早躺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偏偏林无鸟仍然处在充当活雷锋的澎湃的激情之中,久久不能寐,瞪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忆她那光辉之脚。 二更天的时候,窗口闪过一个人影,一粒小石子,嗖的一下,穿破窗纸,打在了苗芳菲的睡穴之上,她睡得更加的香甜。 无鸟的眼,随着那枚石子起落,太神秘了。 如果这是中央十套,肯定会搞一集走进科学,凌空飞石,砸中梦中少女,是生物性睡眠,还是传说中的点穴,当然,最终结果只会有一个……当当当,那便是,外力的撞击,使得当事人的小脑发生轻微脑震荡,所以导致当事人昏睡不醒。 林无鸟满脑的幻想,完全没有看见,自家的大门缓缓地打开,门口已然站立着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 等她从沉思中醒转过来,差点从自己的床上栽下来。 “四,四死皇子?”她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宫里,能够将鬼魅扮演得如此地道的,估计也只有这位四皇子了。 “小鸟儿,难道我们这就叫心有灵犀?”果然是四皇子,深更半夜地摇把折扇,一步三晃地踱了进来。 林无鸟咽咽口水,讪笑:“不敢不敢。” 她穿着单衣,从床上讪讪地爬起来,赤着脚闷声就往地上跪。四皇子看她毫不扭捏,穿着单衣就跟穿着华服一样淡定,不禁惊讶。 “起来吧,林无鸟,你的小脚真漂亮?”他似笑非笑,眼睛落在她的一双小脚上,她的小脚圆润可爱,白白嫩嫩,踩在黑色的泥土之上,说不出的诱人。 林无鸟跺跺脚,问:“四皇子殿下,请问,我可以坐床上去么?”她冷得够呛,浑身都打着哆嗦。 四皇子愣了愣,笑道:“当然可以,我们可以一起坐在榻上,秉烛夜谈。”他一面说,一面真的靠了过来。 坐在林无鸟的床头,麻利地褪下布鞋,撩起她的被子,钻了进去。 林无鸟抓抓头,非常淡定地也揭开被子,跟着坐了上去。床铺本来就小,两个人挤在一床,免不了肌肤相触,四皇子挑着眉看向和他大腿紧贴的林无鸟,对她的淡定非常地不解。 “听说你白天救了苗大人?”他顺着墙壁半靠,眼睛眯了眯,像只优雅慵懒的猫儿,俊美得有点过分的脸上,一派戏谑之色。 “嗯。”林无鸟很自豪地点头。 “听说你将满席大人踹得浑身是伤?”他歪着头,继续问,下午有人来报时,他真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不是踹,是帮他扑火。”林无鸟很受伤,捏紧拳头反驳。 “哦?难道非得用脚踹?” 林无鸟思索片刻,回答:“那是最快捷有效的方法。” 四皇子忍不住大笑,眉眼之上,因为如此欢畅的笑容,而显得越发的明艳:“无鸟,你难道不知道可以就地打滚么?” “……”林无鸟张大嘴巴,呆滞。 他止不住笑,捶着床继续问:“听说,你将苗大人的命根子给踢中了。” 林无鸟额上的青筋跳了跳,非常愤怒地咆哮:“那是意外,我又不知道他那个时候自作主张地就地翻滚。” 她突然想起来,满席大人或许是在自救,却给她一脚踹中了命根子。 “怎么办,后天的狩猎,不知道满席大人能不能参加。”他叹息,非常苦恼的样子。 “能,一定能!”看见他垂着睫毛,惺惺作态的样子,林无鸟就打起了警钟,以捍卫者姿态,拍拍自己胸脯。 “无鸟,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非常漂亮?”他的话锋突然一转,昏暗的灯光之下,他的眸子流光溢彩,璀璨莫名。 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的低沉,俊脸儿缓缓地向林无鸟压来。 “我靠!”林无鸟伸出一个巴掌,条件反射的将他的脸推了过去。 四皇子的脸给她推得歪向了一旁,许久之后,突然抖着肩膀,哈哈大笑起来:“林无鸟,你真是个宝。” 居然笑声这么大!林无鸟禁不住额头沁出一层汗。 “本皇子累了,想歇下了。”他开始窸窸窣窣地脱衣服,直到只剩下一件白色的单衣,像个小猫咪一样从被卷深处钻了进去。 林无鸟又惊又怒,看看对面床上沉睡的苗芳菲,忍不住压低声音怒道:“四皇子,你这样给别人看见怎么办?” 回答她怒气的是轻浅的呼吸声。 她猛地一揭被头,突然愣住,被头之下,四皇子蜷着身体,像一个熟睡的婴儿一样,嘴角含笑,睫毛长长,像蝶翼一般覆于眼睑之下,手还抓着她的一截衣角。 “这个任性的家伙!”林无鸟泄气,想了想,抽出衣角,跳下床,赤着脚从衣柜里又翻出一床被褥,将四皇子裹了个结实,自己卷起一床被子,缩在了床脚。 天开始亮的时候,当第一束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时,林无鸟的身旁,只剩下了一个凹槽。 她半是迷糊地坐起身来,发现所有的被子都齐整地盖在自己的身上,就连边角都被塞得非常认真,心下不禁一热。 已经太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温情了,以往在家,爸爸总是会在半夜里悄悄地替自己掖被头,怕自己踹被子,到了古代以后,再也没有这么默默关心自己的人,她的视线落在掖得紧紧的被头之上,不禁有流泪的冲动。 “林无鸟,他是四皇子,不是你的父亲,不要从这些古人的身上幻想温情。”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距离狩猎,只剩下了两天。 ----------------------------------------------------------------------- PART12 狩猎的骑射服 这次狩猎虽然说是四皇子私人的户外活动行为,阵容却不可谓不大,首先是李相,据说那只可爱的斑斑也会一同跟去,其次就是已经处于太子之位的大皇子,会一同去秋山狩猎。 但是,不管怎么样,似乎举箭射击的也不该是做饭的厨子,所以当四皇子送来一套火红的骑射服饰时,林无鸟顿时困惑了,她实在不知道做烧烤的时候,需不需要融合到狩猎的氛围里面,穿着骑射服去生火堆,光想一想,她都会觉得好笑。 她的手指抚过火红的骑射服,那套骑射服的衣襟之处,绣上了一对大大的对称的火鸡图,秃尾红冠,满身都是癞痢毛,林无鸟一脸铁青地指着那衣服,同送衣服过来的小常公公道:“常公公,金碧王朝并没有女子骑射一说,不知道四皇子送来这一套骑射服有何用意?” 小常公公很谦逊地笑答:“林小厨,主子的意思,我们做奴才的一向不敢妄断。” 他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林无鸟垮着脸问:“我必须穿过去?” 小常公公笑着点点头,至于林无鸟所纠结的火鸡图,他实在不敢告诉她,那是四皇子特地命人一针一针绣上去的。 “她叫林无鸟嘛,定是向来遗憾无鸟,本皇子就赏她火鸡一对,她若是见到这件独一无二的女子骑射服定会惊喜。” 小常公公仍然记得四皇子说话时,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闪烁着他陷入极端自我膨胀的满足感。 可惜,现在看来林小厨的脸上完全没有惊喜之色,在他看来,羞愤倒是有一点的。 “好吧,我穿!”林无鸟愤慨地抓住衣服,咬牙切齿。 虎落平川任犬欺,不就是一对暗讽自己的火鸡图么,她有什么好介意的,想当初杜雷斯做TT宣传,她可是穿着TT造型上街宣传的,区区两只火鸡,还打击不了她林无鸟。 “林小厨穿上主子设计的骑射服,一定会光彩照人!”小常公公睁着眼睛说瞎话,那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林无鸟朝他苦笑了一下。 苗满席从前堂过来时,一眼就扫到了修习室里平铺的骑射服,他的眸子沉了沉,稍稍偏转脸,问道:“林无鸟,这是什么?” “是四皇子发配给我的骑射服。”她依然愁眉苦脸。 苗满席的眉头皱了皱,提起衣服,一眼看去,发现那下部居然是一条裤子,不禁微微薄怒:“成何体统,女子怎么能着这个?” 林无鸟很乖巧地闭嘴。 满席大人提着衣服青筋直冒:“为什么会绣上如此难看的火鸡?”他冷冰冰地看林无鸟。 林无鸟立刻识趣地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回看他:“大人,跟你没有关系,就是四皇子想羞辱我,真的,跟你真没有关系。” 满席大人的脸抽啊抽啊,一拍桌子,怒:“这套衣服不许穿。” “可以么?”林无鸟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他。 “你是我的人,我定然护得你周详!”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等到缓过神来,俊面上潮红一片。 尽管如此尴尬,他的眸子却从未离开过林无鸟的脸蛋,两道视线火辣辣地射来,让一向没心没肺的林无鸟也感到了一丝的羞怯。 林无鸟的嘴角抽了抽,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那么大人,秋后的冬试,主要考一些什么?” 秋后的冬试,是小厨们第一次测试,通常会刷掉一部分不合格的小厨,被刷下来的小厨通常打回原籍,不再作为御厨的候选人,这些时间的历练就算是白混了。 这事林无鸟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在纠结,她如果被打回原籍,估计会和唐心一起被扫地出门。 她的基本功那么弱,连煮包素面都煮得疙疙瘩瘩的,遇到冬试岂不是会要了命? 满席大人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淡淡问道:“你很紧张?” 林无鸟点点头。 “不想出去?” 林无鸟非常乖巧地笑,回答他:“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满席大人弯起唇角。 “我想一直留在大人的身边!”林无鸟很真诚地振臂,眼睛眨巴眨巴,为了表现出自己无比的斗志,她用力挥臂高叫,“我要成为金碧王朝第一女厨!” 满席大人的眼在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闪了闪,却在她说完第二句话的时候,所有情绪全部归于了平淡。 “如果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水平,我是不会留下你的。” “那么我娘亲怎么办?”林无鸟大急,脱口而出,在这么个封建的地方,她不为自己谋略,那么她和唐心的下场便只会有一个,那便是穷困潦倒地度完下辈子。 她已经好吃好喝这么多年,实在不能忍受什么也吃不到的日子。 不论怎么样,她也不能放弃。 苗满席叹了口气,道:“你做厨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从林家的底层爬上来么?” 林无鸟迟疑地点点头。 他又微微摇头:“你如果以这个为出发点,永远也做不了一名好的厨师。” 林无鸟很郁闷地看他,在心里纠结万分,她为什么要做厨师啊,她只想做一个尝遍天下美食的食客,如果不是形势逼人,她怎么会想来做厨师。 想她现代的老爹求了她N次,她也不曾碰一下锅碗瓢勺。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过冬试?”她撅嘴。 满席大人默默看她,许久之后,叹气:“如果没有真诚的心,没有迫切地想为某一人做出一顿最可口的菜肴的意愿,我估计你这一辈子也无法过得了冬试。” 太复杂,太深奥了! 林无鸟泄了气,索性直接问:“大人,你希望我被扫地出门么?”她的眼睛大大的,萦绕着一股水气,长长的睫毛之上,还沾着碎碎的薄水,满席大人被她这么一看,禁不住心软了软。 “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留在我身边。”这是他从小到大说得最为露骨的话,话一冲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愣。 可惜,林无鸟的神经向来粗犷,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那里面蕴含着的感情:“大人,可是我只会煮面,除了煮面,我什么都不会,所以你刚刚说的是反话吧,你想留在身边的一定是芳菲小姐。”她继续扮可怜。 “……”满席大人俊脸冰冷,眸子又沉几分。 “大人,告诉我题目吧,我好从现在起开始练习。届时期满,我也好有个好归宿。” 满席大人摁了摁袖拢之下的指节,咬牙切齿地怒斥:“林无鸟,那么你便从基本功开始习起吧,顺带早晚三次烧香祈祷,你能过这该死的冬试。” 他的广袖临风一甩,有一种说不出的俊逸,合着他修长的体形,当真是君子翩翩,宛如白玉。 可惜林无鸟已经被这句近乎于否决了的话给震呆了,完全忘记了赏风赏景赏美人的目标,等她回过神来,满席大人已经完全不知踪影。 “坏了,大人靠不住,我得另外找靠山了!”她非常苦恼地咬手指,眼珠儿咕噜咕噜地转,视线左右地扫,突然扫到桌角那袭烈焰般的火红,一下子停了下来。 “要不我跳槽吧!”她很没有骨气地想。 满席大人恼怒异常,这中间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林无鸟没心没肝地忽略了他偶尔流露的真情告白,就连一点娇羞的情绪她都不曾流露出,这让他情何以堪?他表面依然波澜不惊,但是明显的,周身的气压比平日低下了好几度。 大家胆战心惊地跟在他后面,收拾着今日要呈上的菜。 一小碟凉拌萝卜,一小碟凉拌莴苣,一小碟凉拌黄瓜……一碟一碟都是凉拌食品,林无鸟探头看看,撇撇嘴。 “大人,这个会不会太素?”副主厨胆怯地举手发言。 满席大人紧抿双唇,微微皱眉:“秋季干燥,多几盘消火的凉菜是正常的。” 大家都不敢言语,眼巴巴地看着那一碟又一碟的小菜送了过去。其实需要降火的是苗主厨吧。 “汤水是……” “苦瓜蛋汤!”满席大人大袖一挥,林无鸟从旮旯里偷偷看过去,发现他多捏了两花花盐给投了进去。 他太非凡了,难道就不怕那位挑嘴的老大一刀结果了他? 最后一道菜他检验完毕,就要撩袍迈出御厨房的门口,突然,苗芳菲叫道:“苗大人,留步。” 苗满席顿住了脚,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一片冷然。 “表哥,你的头发上沾了菜叶的碎末。”苗芳菲无比羞怯地扯扯他的袖子,贴近他,低低地告诉他。 他本来想后退一步,和她隔出两步的距离,眸儿一转,看见案台之后目不转睛的林无鸟,心下一片气恼,索性低下头,道:“芳菲,帮我取下来。” 苗芳菲大喜,满席大人向来高傲,同他搭讪,十句话倒是有九句话都是用眼神解决的,余下的一句,肯定是“嗯”字。 像这样主动亲近过来的,还是第一次。 她颤抖着手,怀着无比激荡的心情,生平头一次,眼也不斜了,呼吸也不抖了,果断地从满席大人的黑发之上捏下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绿叶。 满席大人用余光瞄了瞄林无鸟,发现她处于一种观戏人的状态,不禁懊恼,随即冷下脸来:“多谢。”他转身,走得飞快。 苗芳菲手里捏着那片绿叶,很甜蜜地从腰里抽出个小荷包,将它放了进去。 等到她和表哥白首偕老,子孙满堂那一日,她会取出这一小片绿叶,对着子孙自豪地说:看,这就是爷爷奶奶的定情信物。 她那娇羞的模样,看在各位的眼里,大家的心里只汇成了一句话,那便是……芳菲小姐,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她越想越甜蜜,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展望之中,至于副主厨郑铺垮下来的脸,她丝毫没有看见。 他又是恼怒又是心酸,有苗大人在的地方,他始终就会是一个米粒,先前的天下第一厨,他屈居第二,现在进了御厨房,他依然屈居为副厨,就连喜欢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心目里,他也是屈居第二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仰天长啸:老天啊,老天,你何苦既生席又生铺呢?他越想越纠结,拿起案台上切碎的青葱末,皆撒在了自己的头上。 “芳菲,我的头上,会不会有菜叶?”他也低下头去,给苗芳菲看。 苗芳菲的眼斜啊斜,斜过整整四十五度,落在他隔壁的一名厨师头上,很轻松地回他:“郑副厨,你头上什么也没有。”因为心情好,她的态度非常的可亲。 郑副厨顶着一头青葱末,老泪差点汹涌而出。 苍天啊,这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苗大人那里她的眼神不斜,到了自己这里,她的眼就斜了四十五度呢? ------------------------------------------------- PART13 狩猎之行 夜间,照例是小石子一枚,让苗芳菲陷入黑甜梦乡。 “四皇子……”林无鸟欲哭无泪,难道是他挤床挤出乐趣来了? “叫我弱柳。”他走过来,笑眯眯的,“今天送过去的衣服,你喜欢么?”表情无比真挚,让林无鸟甚至觉得他的确送来的是件华服。 一想起衣服上的两只火鸡,她就郁闷:“如果没有那两只鸡,会比较漂亮。” 四皇子瞪大一双秋水瞳,一副很受伤的样子:“无鸟,那是本皇子亲自提笔为你画的火凤凰一对!” 林无鸟无言,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那秃尾少毛的会是只凤凰! “怎么你不喜欢?不想在狩猎的时候穿上?”他反问。 “……”林无鸟用崩溃的眼神看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定是他们绣得不好,让我的心血付之流水!”他突然勃然大怒,瞬间便换了一副神态,咬牙切齿,烛光之下显得狰狞不已,“既然无鸟不满意,那便是裁衣的师傅不对。” 林无鸟陡升一种脱力的感觉。 “那么我留着这一帮废物又有何用!”他怒,修长的手指凌空打了一个响指,便有黑衣的侍卫从房梁处跳落,垂着头,半跪于地。 “连夜给我把裁剪、刺绣的师傅都给就地正法了!” “……”林无鸟被震撼到了。 “是,主上!”垂着头的黑衣侍卫应下,林无鸟吓了一跳,立刻捧起案上的红衣,夸奖道,“四皇子,你看,这衣服真漂亮,真是无鸟看过的最漂亮的衣服,这图案,这色泽,无鸟明日狩猎一定会穿得开开心心。” 四皇子笑眯眯地纠正:“叫我弱柳。” 他弯着唇角,心情大好,一挥手,黑衣的侍卫便重新隐入了暗中。 “我喜欢这衣服,真的。”林无鸟眨巴着眼夸奖,烛光之下,手中的鲜红映衬得她肌肤如玉,眉目如画。 四皇子的心细不可察地动了动,他掩饰一般,“啪”地收起手里的扇来,笑道:“因为这是我选的颜色,我亲手所绘的火凤凰,当然漂亮。” 说到好处,都又变成他的了。 “我要让你成为明日狩猎的焦点,让大家看到你的美!”他大笑。 林无鸟嘴角抽搐,看他笑得花枝乱颤,许久之后,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四皇子,外面开始下雨了。” 笑声戛然而止,拉开门,果然门外湿润一片,雨水像连串的珠帘垂落在眼前,看样子,这雨还不小。 林无鸟暗爽,想到不要穿这件凝聚着四皇子原创精神的火鸡服,她就松一口气。 “无鸟,为了你的华彩,就算下雨,我也会将狩猎之行进行到底。” “……”林无鸟扶着墙,转过身咬牙奋力地捶。 “所以,穿上它,燃烧吧,你会是明日最耀眼的女孩子!” 第二日早晨,雨竟然奇迹般地停住了。 林无鸟踌躇许久,终于咬牙换上了那套火红的骑射服,衣服设计倒也可圈可点,腰间以红缎带收起,勒得林无鸟的小腰纤纤,不胜一握,裤子是灯笼状的裙裤,裤脚的地方也是一圈红色的缎带,缎带的末端是两颗小巧的金色铃铛,每走一步路,都会叮当作响。 她本来不知道这是作什么用的,直到…… “相爷,今日斑斑好精神啊!比我们家无鸟精神要好呢!” 斑斑大猫啊呜一张口,十颗牙倒是有九颗是虫牙,黑洞洞的,明显是被李相爷给宠坏了的。 “哪里哪里!”李相爷牵着他的大猫,那只名唤斑斑的大猫四足都系上了零碎的小铃,金色的,配着斑斑身上的红色缎带小帕,十分可爱。 林无鸟的脸当场就绿了。 原来,她的用处不仅仅是烧烤师傅,还相当于斑斑的同类,四皇子殿下似乎将她当做了某种宠物,起了圈养之心。 “听闻这一次苗主厨也会来?”李相爷高深莫测地笑,斑斑百般无聊,伸爪子去抓林无鸟腰间的缎带。 林无鸟大惊,随手拿起一个圆溜溜的冬瓜,半蹲挥臂,像甩铅球一样甩了出去,那只斑斑大猫眼睛一亮,咆哮一声,飞跃跟去,李相爷正手牵着斑斑同四皇子聊天,被它一跃,就跟个脱线的风筝一样,飘飘荡荡飞了出去。 “哇,相爷,这招是什么?真是惊险刺激,果然有趣。”四皇子很赞叹地仰着头看着被斑斑甩得飞来飞去的李相爷,发自肺腑地赞叹。 林无鸟无言地看他赞不绝口。 好容易斑斑站定了,李相爷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四皇子非常兴奋地转过头来,指着斑斑对着林无鸟叫道:“无鸟,再甩一颗出去,本皇子看得正开心!怎么斑斑就不跳了呢?” 噗嗤……李相爷差点老泪纵横。 如此,在出发之前,林无鸟一共甩了五颗冬瓜,两颗土豆,一颗石榴。 “相爷,你真是老当益壮啊!我看你飞得相当的有水准啊!” “四皇子……说笑……了。”李相爷被甩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就连那只大猫斑斑也吐着舌头,蹲在那里喘气。 四皇子微微一笑,心情更好,拽起林无鸟就上了自己的马匹,将她护在胸前,很得意地拍马而行。 “无鸟啊,带上你真是万幸啊!”他感慨。 林无鸟僵直在他的胸前:“什么?” “你不知道那老东西每次都靠着斑斑捕猎,本皇子一次都没有拔过头筹,多少年了啊!本皇子只能捕捕小麻雀安慰自己!”他唏嘘。 “……”林无鸟无言地自责,对于自己抛出第一枚冬瓜内疚不已。 四皇子殿下,你似乎太没有奥林匹克精神了,居然为了拔头筹不择手段,鄙视你! 这一路,他走得极慢,到达秋山的时候,林无鸟在马背之上已经成了颗化石,后面的那位是万万不能依靠的,偏偏这段路崎岖不已,颠颠的,让她好生难受。 秋山之上布满了红色的枫叶,如火似阳,连绵不绝地铺满整个山丘,遥遥看去,微风拂过,整座山像是笼在一片红云之中。 秋山的山脚之下,淡紫色的旗帜迎风飘荡,那旗帜之上绣着大大的“柏杨”二字,那是大皇子的名讳。 “皇兄,我来晚了。”四皇子策马过去,带着一丝轻咳之声,整个人像是瞬间虚脱不少。 紫色的旗帜之下,立着一人一马,白马赛雪,白衣飘飘,看见四皇子,那白衣的少年微微一笑:“无妨,四弟近来可好,身体无妨?” 他的视线不温不火,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 “回皇兄,最近弱柳倒是没有再犯哮喘之症。”说话间,他又咳了咳。 林无鸟缩在他的怀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看见太子旗帜的左侧跪着的苗满席,满脸的乌云密布,顿时心头一惊。 他今日穿了件宝蓝的袍子,依然是仅用白玉簪子挑起些许顶发,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清爽干净。 “大人!”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被稍稍抬头的满席大人狠狠瞪了一眼。 “都起来吧。”太子温和地一笑,眼眸一扫,这才将视线对上了四皇子怀里的林无鸟,“四弟,听说,她现在仍然是苗大人的小厨,身份未明确以前,这般孟浪,很是不妥。” 他说得很柔和,但是听的人,就像被扇了一大嘴巴。 四皇子倒也不气,微微笑了笑,拍拍林无鸟,道:“皇兄,你多虑了,我从未将她当做女人,你看,她像哪一个?” 林无鸟怒,想起配着红色缎带的斑斑,就想咆哮。 “像哪一个?”太子眯了眯眼,很困惑。 “咳咳咳,”四皇子举起手来,放在唇边,轻咳几下,很兴奋地提起林无鸟的后襟,道,“像不像李相爷家的斑斑?” 太子果然笑了起来,带笑斥道:“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快放下林小厨吧,今日苗大人都等了她多时了。” 苗满席的脸微微红了红,一向清澈的眼里,深邃而黑沉。 四皇子果然将林无鸟放下,拍拍她的头一挥手:“去吧,找你的大人去。” “……”林无鸟回头怒视,这个动作,好熟悉啊,分明就是李相爷摸大猫的样子。 “无鸟,过来!”满席大人声音里含着怒气。 林无鸟一溜烟地跑了过去,隐在他的身后。 “这次狩猎,李相爷怎么未到?”太子奇道。 “李相爷正在调教大猫,估计一炷香的时间会跟上。”四皇子很正经地回答。 太子大喜,澎湃激荡地在马背上晃了晃身,但很快压抑住自己喜悦的心情:“如此我们便先行一步,开始狩猎吧,李相爷到了自行参与进来好了。” 李相爷不来最好,往年里面,都是小四打麻雀,他连麻雀都打不上,只能打打路边的蚂蚱,这次李相爷明显地迟到,趁着他未来,正是狩猎的好时机。 “如此甚好!”四皇子也非常地赞同。 “如此先抽签吧!” 他捏住两根签头,留出其他的签让众人去抽,太子和相爷抽到了一组,轮到苗满席的时候,满席大人皱了皱眉,迟疑地伸手去取签,那两根被四皇子捏得紧紧的签,让他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一下子抽出一支签来,果然不是和林无鸟一组,是和另外一位将军在一组。 他的心情不禁低落几分,看向林无鸟的眼神,越发的凄凄。 “好了,最后两根,不用抽了!”林无鸟的手刚探出去,四皇子就举起一直捏住的竹签。 “啊?我还没有抽。”她傻乎乎的,还没有回过神。 四皇子得意地一笑,拉拉她的腰带,又拍拍她的头,道:“鸟儿,你跟着我去捕猎,开不开心?” 满席大人的拳捏了又捏,眸子越发的冷厉。 林无鸟叹一口气,扯回自己的腰带,道:“好吧,四皇子,我们是先烤点素果还是边打边烧烤?” 她突然惊诧地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惊愕的眼神看她。 太子的嘴唇微微地弯起,露出了个非常温柔的笑容:“这个提议倒是很好,我们可以边狩猎边烤食。” 噗嗤,林无鸟扼腕,难道之前让他们来不是做厨师? 满席大人无奈地叹口气,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她,低低解释道:“以往狩猎只管狩猎,一般都是回宫以后再将猎来的动物交给御厨房烹制。” “……” “无鸟,既然你那么急切地想展露你的厨艺,那么本皇子一定会给你机会,狩猎开始时,你就拾一些干柴,跟在后面负责烧烤吧。”四皇子很愉悦地又拍拍无鸟的头。 林无鸟这会儿真的要哭了。 树林里的泥土都是湿漉漉的,落地的枝叶沾了水,踩上去闷闷的响,四皇子在前头拉马慢行,林无鸟在他的马旁边走边挑一些容易点燃的树枝。 “无鸟,你要不要一起来?”四皇子已经射了两只兔子,心情十分舒畅,一回头,看见正在用手擦汗的林无鸟,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心下不由自主的一片柔软。 “嗯?”林无鸟迅速地抬起头来,脸上布满了一道一道的泥巴,那些树枝上的泥土蹭在了手上,被她都用手蹭在了脸上。 大眼睛亮晶晶的,小泥爪子还在脸上挠啊挠,分外可爱,像只淘气的小花猫。 四皇子看着好笑,从马背之上跳了下来,一把拉过她,笑道:“你的脸,比斑斑还要花。” 林无鸟大惊,扯过袖子就要擦。 “你敢!”四皇子瞪眼,“本皇子送的衣服,你也敢拿来擦脸?” 林无鸟的手僵在半空中:“那怎么办?”她的视线停在四皇子宽宽大大的飘袖之上。 四皇子瞪眼:“本皇子的衣服,你不要想。”他歪头想一想,眼睛扫过身边的侍卫,停在一位衣服最整洁的侍卫身上,突然露齿一笑,朝着那个侍卫扬头示意,“你,上前!”那名侍卫不敢回驳,垂着头走上前。 四皇子一把拉过侍卫的袖角,细细地替林无鸟擦了起来。 他的手指隔着布料,力道很浅,林无鸟被他擦得脸上酥痒,忍不住嘴角抽搐,他擦得越来越慢,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渐渐地亮了起来。 “无鸟,其实你勉强也算过得去。” 他越擦越靠近林无鸟,那名侍卫呆呆地也跟着被拉了上前。 四皇子怒:“你也跟过来做什么,破坏气氛!” “……”林无鸟用同情的目光看那名满脸惶恐的侍卫,说起来,四皇子蛮不讲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他自大的性格来看,这个世上,任何事情理都该站在他那边。 “滚远一点!”他继续咆哮。 侍卫扯扯袖子就要往回跑。 四皇子阴森森地问:“我有让你把袖子抽回去吗?” 那个侍卫腿脚哆嗦,突然跪了下去,一副随时准备嚎啕大哭的样子。 “哭什么,我又不要你的性命,一只胳膊足以。”他说得很轻巧,那名侍卫惨白了脸。 为什么要胳膊? 林无鸟很纠结地问:“撕下袖子就可以了,砍一只胳膊,岂不是这片袖子也脏了?” 四皇子转怒为喜,拍着林无鸟的头夸奖:“无鸟,你差不多都快赶上本皇子的智慧了,不错不错!” 林无鸟抿嘴看他自恋。 他自己笑了一阵,看大家都是一副垂头看地的模样,自觉无趣,招招手,又让那个倒霉的侍卫上前,果然砍下侍卫的袖子,捏在手里,仔细看来:“现在我看来,这袖子又不是太洁净的了。”他叹口气,丢掉那截断袖,稍一颔首,对着刚刚的侍卫,吩咐,“狩猎之后,你就去农官那里报到吧,我看你刚刚抖得不错,去跟着农官筛谷子挺好!” 那个侍卫光着条胳膊,跪在地上,忙不迭苦着脸来答谢。 噗嗤,林无鸟用膜拜的眼光扫视了一遍四皇子。他简直太有才了,将以人为本发扬到了极点。 秋日午间,温吞的阳光从树林之上折射下来,四皇子端坐在马上眯着眼睛,向树林深处凝视。 那一小块树林之间,不时的有亮闪闪刺目的碎光折射出来。 虽然细小,却仍然让他一眼给捕捉到了。 他突然若有所思的一笑,弯腰将手探给林无鸟:“无鸟,不要捡柴了,我驮你一起狩猎。” 会有这么好的事? 林无鸟迟疑地将手伸了出去,手刚一触即四皇子的掌心,他便大手一合,将她的小手整个给包裹了进去。 “上来!”他弯腰猛地用力,颠起林无鸟,巧妙地用惯性将手移在了她的腰上,一把将她扣在自己的怀里。 贴合在一起的不是两人的身躯…… “真硌人!”四皇子怒,来不及展现自己的柔情,一把推开林无鸟。 林无鸟无辜地看他,她的背上,背着一摞柴火,湿漉漉的,还带着泥巴。 “该死,这是什么?”四皇子大怒,指着自己的胸前直打颤,他从小就有轻微的洁癖,对于衣服有偏执的要求。 稍稍一点点的灰尘也会退回去。 宁可呆在被子睡觉,也不穿不适合自己的,或者有些许微尘的衣服。 “泥巴!”林无鸟很中肯地告诉他。 “该死!”他来不及训斥林无鸟,林中已经生了变故。 “刺客,保护四皇子!” 侍卫训练有素,呈螺旋形围合,将四皇子拢在了他们之中。 林间树叶狂乱地摇动起来,金黄色的树叶,如同垂死的金蝶,盘旋着点地,伴随着落叶袭来的,是12个黑衣的刺客。 四皇子坐在马上,探出手,刚一触及林无鸟的背,就又缩了回来。 真是该死,她的身上,到处都是泥巴,他压根无法抓住她,将她作为盾牌,挡在自己身前。 “下马!”他面色铁青地命令林无鸟。 她坐在他前面,非但挡不了飞来的利箭,还会让他碍手碍脚。 “NO!我拒绝!”那些刺客逐渐突破围合着的侍卫,渐渐拢来,她又不是傻瓜,当然不会下去平白无故地给人刺。 “你给我下去。”四皇子怒目,用脚去踹林无鸟,林无鸟也伸出脚来跟他互踹,甚至踹得比他还有力道。 生命之前,人人平等。 她得给自己争取活下去的权利。 四皇子压根就没有料到林无鸟会反击,呆了一呆,瞬间收了踢打的架势:“你敢踢本皇子!” 林无鸟回他的是更有力的一脚,她也怒了,头脑一片混乱,从小到大,她都是被父兄爱护着长大,哪会有人这么样陷害她! 他暴怒,来不及发泄,就看见林无鸟一把抱住他,大叫:“四皇子,小心啊,有飞箭!” 她的手臂用足了劲,力大无比,像两道铁箍,事实证明,人的潜能是无限大的,就比如林无鸟,她肯定不会想到,有一天,她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也能变身为绿巨人,拥有无穷的臂力。 四皇子挣了挣,怎么,挣不脱她的手臂,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凌空飞来,正中他的红心。 扑通,他和林无鸟像连体婴儿一样,同时被射中,只不过,他的是穿肩过,而林无鸟仅仅是被箭头顶破一层皮。 “啊?你是不是男人,身体这么单薄,居然箭还能刺到我!”林无鸟被他压着,忍不住抱怨。 四皇子被刺得口吐鲜血,乍一听见林无鸟脱口而出的抱怨之词,再也受不了打击,眼睛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失去知觉之后,他的身体显得更加的沉,林无鸟给他压得整个透不过气来,瞪着眼,只有吐舌头的分。 好在那群黑衣人看见目标已经倒地,失去了缠斗的念头,脚一顿地,一个一个都跃了出去。 因为倒在地上,林无鸟的眼,只能看见每个人的脚,侍卫的脚,黑衣刺客的脚,她突然凝神细看,立刻顿住了眼。 刺客那一双双皂鞋的鞋跟之处,都绣着细小的秋海棠,红得像血,就要滴落下来。 她突然发现,其实已经滴了下来,一滴一滴,滴在她的眉头。 那是四皇子的血。 ------------------------------------------------------------------------ PART14 我是英雄,我怕谁? “不用怕,你只要实话实说!”这一次,满席大人不再是满脸漠然,他的整个脸上,都有浓重的忧思。 眸子依然清澈,却带上了担忧之情。 “大人,待会进去,我该如何行礼?”她越发地紧张,站在金碧王朝的大殿之外,手足无措。 “照以往,行跪拜之礼!”满席大人叹口气,上前一步,替她理了理衣襟,垂头看她的眼,“无鸟,不要怕,要镇定地回答,万事有我,嗯?” 林无鸟扯出一个笑容,回答他:“我是功臣,怕什么?” 噗嗤,满席大人差点跌倒,她算什么功臣?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就只看到了被四皇子压在身下的林无鸟,那一地的侍卫,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几乎没有一个人能证实,林无鸟为什么只破了一点点油皮。 那支箭,穿过四皇子的后背,由下而上,贯穿他的肩胛。 这种状态之下,林小厨同志再自认为是功臣,怎么都觉得滑稽可笑。 “大人,我会不会掉头?”总管公公传唤之后,林无鸟垂头丧气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最后地哀鸣。 满席大人皱了皱眉头,咬咬牙:“无鸟,罢了,我陪你一起进去吧。”他的大掌,一把将她的小手包裹进去,冰凉的小手立刻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热气。 “大人……”她很感动,嘴巴激动得抖了好久,才擦着眼角道,“我错了,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面冷心也冷不知世间冷暖的男人,想不到你是一个这么有义气的男人!” 苗满席的脸黑了黑,自动将她之前的形容词给掠过,直接到达了后面充满诚挚感情的赞叹之词。 两人携手而行,走过一路的冷寂,停在了大殿之外。 “周公公,请代为通传,御厨房苗满席求见。” 周公公朝他谄媚一笑,提着拂尘走了进去,不多时便扯着嗓门叫道:“苗满席、林无鸟上殿。” 苗满席缓缓松开林无鸟的手,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臂:“无鸟,进去了,说话之前要多思。” 林无鸟眨巴眨巴眼,朝他点点头。 大殿里面阴森森的,夕阳西落,只有大门处透过来一丝丝的昏暗,龙椅之上,端坐着当今金碧王朝的最终Boss。 林无鸟紧张兮兮地走进去,来不及下跪,左脚绊右脚,立刻呈大字形飞扑了过去。 “林小厨,这算什么?”周公公忍住笑,抬眼看看龙座之上的皇上。 果然,年迈的皇上也给她逗得咧开了嘴。 “林无鸟,这就是你的跪拜之礼?”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有气无力,带着苍老的气息。 林无鸟趴在地上,很想捶地:“启禀皇上,我这是五体投地之礼。” 凝重的气氛变得稍稍和缓一些。 林无鸟从地上爬起来,跪了下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非常乖巧的样子。 “启禀皇上,无鸟入宫不久,有些礼仪并不熟悉……”满席大人撩袍跪在了她的身边。 皇上瘫坐在龙椅之上,未语先笑:“满席啊,你倒是很维护这个小厨。” 苗满席苦笑,事实上,所有的人都看出了他对她的不一样,唯独当事人仍然一副懵懂之态,这才是最让他无奈的。 “回皇上,林小厨是满席亲手选进宫来的,满席对她,有责任。” 年迈的皇上哈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跪着的林无鸟走来,每一步都缓慢之极,林无鸟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绝望的尿意。 她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有澎湃的尿意,这种习惯在现代不算什么,可是到了古代就成了致命的习惯。 偏偏皇上走得极为地慢,靠近之后,并不说话,反而绕着林无鸟走了两圈,道:“林无鸟,抬起你的头来。” 林无鸟憋着暴走的冲动,以一种文艺小青年的方式,倾斜四十五度,缓缓地抬起她那明媚并且忧伤的脸。 皇上果然被她的表情给震撼了。 “你,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满席大人大急,低声提醒她:“无鸟,你正常一点!”鉴于此女经常会做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他非常担心下一刻林无鸟会冒出点什么话。 林无鸟在澎湃的尿意一波一波袭来的情况下,终于绷不住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回答道:“皇上,无鸟冤枉啊……”这个“啊”字缠绵悱恻,让在场的都不禁抖了抖。 照这么叙旧的方式聊下去,她准得肾亏。 所以她决定索性把一切都倒出来。 果然,老皇帝挑挑眉头,问:“哦?说来听听?” 林无鸟夹腿挺腰,将那日情形复述了一遍,说到后来,完全投入到自己编造的意境之中:“那个时候,我看见有箭射来,我想也未想就扑了过去,打算用身体挡住那支箭!四皇子是皇族血脉,我林无鸟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让他毫发不伤!”她大义凛然地拍胸脯,以革命烈士之态对视惊得张了嘴的老皇帝。 “嗯嗯嗯,后来呢?”老皇帝显然把她当做了讲书的,听得激情澎湃。 林无鸟顿一顿,看看激动不已的老皇帝,突然手掌一拍地:“可惜那个刺客是相当的利害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身形一变,左倾六十度,凌空三百六十度翻滚,嗖……的一箭就射中了四皇子和小的。” 她口若悬河地比划着,非常的投入。 老皇帝跟着投入地听,突然间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你是功臣而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林无鸟用一副备受委屈的神情大叫:“皇上,此乃莫须有的罪名啊!” 老皇帝抚须奇道:“哦?此罪名何解?” 说起莫须有,这个时空并没有精忠报国的岳飞同志,所以林无鸟很无奈地将岳飞大将的故事又复述了一遍。 她本来是为了早早结束,可以解决下生理问题,这么一拖,反而比预期的扯得更多。 果然,老皇帝听得更加开心:“林无鸟啊,这故事好听啊。” 这个文盲,居然把典故当故事听了!林无鸟很无奈地看他:“皇上,所以无鸟是冤枉的!” 她差点把包青天也给叫出来了。 说起包青天,那可不就是一天两天能说完的故事了,所以她很庆幸自己没把那句“包青天,咱冤哪……”给咆哮出口。 “唔,这个我也知道,其实朕的四皇儿早已经替你正了身,说你是维护他才扑在他的身上的,只不过朕想听一听当时的情形,四皇儿又不愿意多说,所以才叫你过来。” 叉你个圈圈的,林无鸟差点破口大骂,尿意神奇般无影无踪。 这么说,这一次叫来是辅助破案,那本来就是一等良民做的事情,为什么她要摆出一副辩护者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挺直了腰,用很谦虚的语气回答:“皇上,这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保卫皇族,人人有责!” 苗满席的嘴角抽了一抽,不禁地垂下头去。 “说得不错,甚得吾心,”老皇帝转过身,扯起衣袖道,“四皇儿说,林小厨忠心护主,他如今很是信任林小厨,想在朕这里讨个特权,让林小厨每日下了御厨房去海棠殿,受伤期间,就辛苦林小厨了。” 海棠殿是四皇子的住处,通常没有婚配的皇子,都会留在宫中,当今圣上爱花,每一处所在都以花名作题,四皇子恰被分在海棠殿。 ------------------------------------------------------以下为出书版手打------------------------------------------ 说起秋海棠,林无鸟的心不禁提了提,脑子里灵光一闪,只是一瞬,她便迷惑不已。 “林小厨有异议?”老皇帝看她又是皱眉又是迷茫,忍不住稀奇,他共有两子四女,除却温柔似水的大皇儿,便是这个眉目如画的四皇儿了,宫里的宫女大多数都向往去海棠殿服饰四皇儿,有闺女的大臣,也总是抢着将自家闺女的画像拼着命往四皇儿那里送,怎么到了这么个小小的厨子这里,她反而露出这么个神情来? 林无鸟皱着眉,缓缓地下跪,“林无鸟谢恩!” 这算什么恩惠,服侍这么个变态皇子,日子估计也不会太好过。 出了正殿的门,苗满席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好几次看向林无鸟欲言又止,他对四皇子主动要求林无鸟服侍很是耿耿于怀。 “大人!我觉得很奇怪!”林无鸟突然转过头来,目光烁烁,“我看见那些人的脚下有一朵小小的秋海棠。” “嗯?”他转过脸去,似乎没有听清她所说的话,无意识地稍稍偏头看她,今日他的发髻梳得极松,微风一拂便有散发凌乱地散了下来,不显得有丝毫的狼狈,反而让他更添一副让人亲近的感觉。 他的眸光柔和,眸子清澈黑亮,红唇微扬,稍稍偏头的样子显得有些稚气。 林无鸟不禁愣了愣,心中一动,突然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颊:“大人,原来你也有如此正太的一面,好可爱啊。” 她是正太控,看见天真无邪的总是忍不住去掐对方的脸,天皇老子来阻止,恐怕都是枉然。 苗满席给她捏得面上一红,随即激怒:“林无鸟,成何体统!”他一把拍下她的双手,胸脯因为激愤而起伏剧烈。 两人对视,林无鸟的眼里有一层薄薄的泪意,那是被满席大人用力拍手而激出来的泪水,他的力气真是很大啊,她的一双手给拍得整个手面都红了起来。 满席大人的眼里本来是盛满怒气的,刚一触及她的泪眼,心下忍不住一阵揪紧,这种不熟悉的心痛感,让他自己没有来由的一阵恐慌。 “林小厨,记住自己的身份,我毕竟是你的……”他转过脸去,不自然地强调。 “大人!”林无鸟飞快地接下他的话,心里那一丝丝暧昧,随着那一记用力的拍下,而烟消云散。 因为突然放松了心情,她陡然间,居然忘记了这里是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一瞬间,那些可怕的电视剧场景袭上她的心头,对于得罪上层人士,这里的处罚要比现代严重得多,她立刻凝了凝神,做出一副很谦逊的样子。 “大人,我累了,先回去了!”她垂下头,很恭敬地同他说话。 满席大人的心不禁一抽,她的语气变得生疏有礼,本来他便不是这个用意,说那些话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可惜,他那别扭的个性,却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了。 “无鸟,你不是有话同我说?”他试探着将语气放得柔和一些。 林无鸟垂着的头却始终不曾抬起,她匆匆地鞠了个躬,谦虚地回答他:“没有了,大人,我先回去了。” 一阵冷风袭过他的心头,带来一丝丝尖锐的刺冷,苗满席满心的失落。 她又变成了那个总是一旁观戏,不想将感情融入其中的林无鸟了。 ------------------------------------------------------------ PART15 服侍四皇子的日子 这下林无鸟的事情变成了双份的了。 白天在御厨房,做苗满席的小厨助手,每日被操练得苦哈哈的,长久地切各种丝,手上用力不匀,都起了老茧。 晚上要去海棠殿服侍伤病的四皇子,不是一般的服侍,是贴身服侍。 “无鸟,你去捧那银盏过来。”四皇子柔弱无比地躺在床上,衣襟半开,露出白瓷般的肌肤,锁骨若隐若现,妩媚而又柔弱。 林无鸟瞥了一眼,忍不住就去瞥第二眼,然后就是不停地瞄啊瞄,她倒不是痴他的外貌,再美的事物,如果天天观赏,也就失去原来的新鲜感。 虽然四皇子依然俊美非凡,但是一想到那一日他打算将自己踹下马去,她就失去了欣赏的心情。 她现在羡慕的不过是四皇子完美无瑕的肌肤。 嗯,还有那美好的妩媚的气质。 “林无鸟!”四皇子看她呆呆地看向自己,不动也不眨眼,不禁提了语气。 林无鸟傻乎乎地转头,捧起那寻常锅仔大小的扁扁银盏。 四皇子并不起身,只是闲闲地看她一眼,皱眉:“你有没有试过?”他的意思是水温,深浅。 这一切都有明确标准的。 可惜林无鸟并没有概念,她甚至不知道这一银盏的水究竟是做什么用,上面还浮着两三朵菊花,难道是传说中的菊花茶? 用这么大一个银盏?她迟疑了片刻,捧起银盏,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回答四皇子:“试过了,挺正常。” ……四皇子沉默了。 许久以后,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挥手向墙角边的另外一个宫女示意:“你来。” 那个宫女捧着另外一个银盏,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端起银盏小心翼翼地在手背处点了一两滴,跪着将银盏捧了上去。 四皇子伸出修长的手指,只在那里面稍稍拨了拨,便立刻有宫女上前帮他擦净了手。 居然不是用来喝的! 林无鸟干笑。 “林无鸟,你煮的粥呢?”这些天来,他都是指令自己的膳食由林无鸟烹制,可惜吃来吃去,不是面条就是米粥,虽然林小厨一直声明这是因为他重伤未愈。 “哦,来了!”林无鸟端过来一碗小米粥。 眼巴巴的看四皇子:“要试吃么?” 四皇子脸黑了黑,想起昨天让她试吃,被她连喝三小碗的壮举,忍不住挥挥手:“免了。” 林无鸟捧着小米粥的碗,呆呆地看两旁的宫女。 没有一个人愿意上来。 “是我喂你?”她瞪大眼睛,她只是个厨师呀,不不不,确切的讲,是御厨助理,太没有天理了,难道还要兼职宫女? 四皇子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蹙眉轻轻呻吟了一下,林无鸟看到他肩膀上的纱布,立刻软了心,端着小米粥上前。 “张嘴!啊!”她气势汹汹地举起一勺,一下子都塞进四皇子的口里。 速度快得惊人。 “唔……慢……”四皇子的嘴巴被她塞得满满的,开口示弱,想叫她慢一点,林无鸟端着汤匙,一个条件反射又是一勺给他送了进去。 一勺一勺接一勺,四皇子由始至终都没有能空下嘴来。 等吃完一碗小米粥,他的脸已经开始有点发绿。 “林无鸟,以后不需要你来服侍本皇子的膳食!”他悲愤地捶床怒吼。 林无鸟很无辜地看他,举着空碗:“四皇子,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就陪我说说话吧。”他挥手让一屋子宫女都退了下去,然后别扭地躺下身,喘息了片刻,如缎长发,倾泻而下,蔓延开来,“无鸟,那天,你是拿我当挡箭牌了吧?” 林无鸟讪笑:“哪能,那箭是全方位多层次地射过来,四皇子,我是拼了九牛二虎之力维护你啊,胳膊用力过度,到现在举东西都在抖啊抖啊!” “……”四皇子沉默着看她,她的确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只不过都用在禁锢他了,那双如铁箍一般的臂膀,让他现在都记忆犹新。 他甚至丝毫不怀疑,如果来只黑瞎子,她甚至能化身女力士,将他抡出去。 “无鸟,我开始喜欢你了。” “哎?”林无鸟这下真的惊悚了,他们不是在回忆受伤的片段么,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了真心表白了。 “你自私得很可爱!”四皇子偏过头,眸子像琥珀色的琉璃,流光溢彩,“女人自私点,才会可爱。” 这是什么论调?林无鸟满面抽搐。 “你不知道啊。”他仰头叹息,“有一种女人,愚昧得可怕,总是一个人在人后默默地流泪,不会为自己争取什么,别人欺负来了,只会躲起来流泪,不但自己被人打压到了极点,还要连累自己的子女!还不如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自私!” 他是在说他自己的生平么? 林无鸟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四皇子一个人惆怅了半天,一转头,看见林无鸟老禅入定一样,不禁奇怪:“你难道不好奇我在说什么么?” 林无鸟很正经地摇头:“四皇子,无鸟还想多活几年。” 看过康熙微服私访记不?没有看过康熙也看过乾隆了吧,没有看过乾隆爷看过嘉庆大帝吧,那么多个出来走的皇帝,看多了总有些经验吧。 皇家的秘密是个普通人能听的么,听多了就坏了,哪一天被灭了,都不知道为什么呢。 她是新一代电视神童,这点道理,人家清宫编剧早就说得一清二楚了,没看见张国立把康熙都续了好多茬了么? “你,”四皇子伸手指她,突然轻笑出声,“还真是个胆小怕死的家伙。” 他顿了顿,突然笑:“苗大人正在海棠殿之外等你吧?” 林无鸟一惊,呆滞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自从她被四皇子叫来这里负责膳食,满席大人便会在海棠殿之外等候她归来,不管多晚,也不管多冷,他便站在殿外,每每等到林无鸟出来,也不招呼,负手便走在她的前头,直到送她至住宿处才离去。 对于他的举止,林无鸟一贯视为满席大人闷骚的行为。 “本皇子也舍不得苗大人这么辛苦,要不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宿在我这里吧,我已经让他们给你铺了一张床,就在我的外厅。”他伸手指指外面。 林无鸟欲哭无泪。 完了,不但打双份工,她还要开始加夜班了。 “你不愿意?”他突然眯起眼睛问。 林无鸟的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混成小虾米的,基本上没有什么抉择权利。她除了应下,没有权利否决。 “你是自愿地应下了?那我便遣人去告知苗大人!”他突然就很得意,琉璃眸儿亮闪闪,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那个……”林无鸟为难地看他。 “嗯?难道我理解有误?你不是自愿地留下来?你如果不愿意,我不勉强。”他立刻就变了脸色,眯起眼来看林无鸟。 林无鸟咽咽口水,仍然大义凛然地开口:“四皇子,我一人做了两人的事,月银会不会高一点?” 还上的是夜班?有没有补助啊? 四皇子一愣,大笑:“月银给你翻三倍。” 这下,林无鸟也愉悦了,她把对苗大人的最后一丝内疚也抛到了耳朵后面,很真诚,很开心地道:“四皇子,这下我是自愿地留宿在这儿了。” 四皇子挑挑眉,她还真是一点都不遮挡自己的贪念。 很可爱! 已经是暮秋时分,天气陡然变得很凉。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指甲盖大小的冰雹,冰冷并且潮湿,林无鸟撑着伞从海棠殿出来,一下子就惊呆了。 海棠殿外,黑秃的梅树之下,站着面色冷峻的满席大人。 青袍早已经湿透,贴着他修长挺拔的身躯,雨水绵绵,将他笼于其中,俊朗清逸,顿时让林无鸟有一种仰视世外仙人的感觉,只不过,他的脸色稍嫌冷峻,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铁青之色,头发上的部分水珠早已经成了冰渣,就连他的睫毛之上,都粘着一丝的冰霜,雨水和着冰渣,看起来极为寒冷。 “大人!”她的心,一下子抽紧,昨日消逝掉的内疚之心,突然又回复了。 她真不知道,他会这么傻乎乎的呆在殿外等上一夜,昨夜冰雹和着雨水,打在窗栏之上,声音大得让她无法深睡,她很难想象,在这么一个糟糕的天气里,他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等待在这里。 她确实有些感动了!久违的少女心动也回到了她的身上。 “大人?”她靠过去,撑起伞,满席大人眼珠儿微微一动,睫毛低低地垂了下来,嘴角抽了抽,冷笑一声,一把打开了她的伞。 “林无鸟,你是自愿的?”他冷冰冰地问,脸上虽然仍然是冰冷一片,但是微微颤抖的拳,仍然泄露了他的心痛。 他不敢相信,她是那种为了留在宫中,自愿爬上皇亲国戚床的女孩子,他更不愿意承认,平生第一次心动,居然喜欢上如此一个攀权附势的女孩。 林无鸟傻眼,听到那个自愿,想起昨天四皇子的询问,傻巴巴地点了点头,不错啊,她是自愿留下来打夜工的,月银三倍翻,傻子才不愿意呢。 “自愿!”他自嘲地笑了一笑,眼眸之中,某些燃烧着的东西一下子都熄灭了,剩下的只有黑洞的死寂,林无鸟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眼,也可以如此深不可测。 他踉跄一下,几欲摔倒。 “大人?你可好?”她试探地扶他的臂。 “走开!”他一下子甩开她的手,用无比痛彻的眼神看她,像看一个泥足深陷的堕落少女,默默地看,细小的雨水,从他的双颊流下,像一道又一道的泪水,他的目光变得失望而嫌恶。 “林无鸟,我看错你了!”他咬牙,无比沉痛地再看林无鸟一眼,一把挥开她,大步流星地淋雨而去。 林无鸟握着雨伞,很困惑地眨眨眼,苗满席大人,这一次,会不会误解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像根细细的刺一般,刺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时不时地有一种很不舒服的、说不上来的委屈感。 ---------------------------------------------------------------- PART16 冰冷气压下的苗满席 不是这样的啊!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林无鸟捧着素材,跟在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满席大人之后,团团地转,从那天以后,满席大人对她,完全变成了忽视状态。 就好像她是一缕空气,完全透明,他看不见她,也不愿意看见。 她完全找不到解释的机会。 “郑副厨,把鹿茸拿过来!”他沉稳地吩咐。 “大人……那个……”她在他身后小声地解释。 回应她的是忽视。 “大人,其实……”她再次鼓起勇气,这次回应他的不再是满席大人的忽视,而是苗芳菲的斜视。 “林无鸟,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你没有看见表哥已经对你视而不见了么?”她忍无可忍,竭尽全力地鄙视林无鸟。 这次林无鸟全无斗志,只是扁着嘴,含着薄泪短短地应了一声:“哦!” 她心不在焉,刷的一下,把手里的青菜和菠菜都甩进了锅中,那锅汤滚热沸腾,本该没有这两样菜。 “林无鸟,你把菠菜和青菜下了一锅!”这下苗芳菲的眼睛不斜了,指着锅大叫。 苗满席默默地转过头来,抿紧了嘴:“林无鸟,这里是御厨房,不是你打混的地方,既然呆得这么勉强,为什么不会到你的海棠殿,那里混吃混喝也方便许多。” 他从来不曾说过这么尖酸刻薄的话,可是一想起那一晚,小常公公暧昧的笑容,和他那一句:他们都睡下了,林小厨从今天起留宿这里了。她是自愿的。 没有什么比自愿二字更加伤他的心。 那一刻,他心如刀绞。 林无鸟的心停了停,既没有被训哭,也没有精神失常到跑去外头拍树干,她只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一直看,一直看满席大人。 那种难以置信之中,藏着无数的幻灭。 一如她才开始的爱的萌芽。 她默默地低下头来,倒掉锅里的东西,重新开始炖汤水。解释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你一直想说什么?”满席大人的心被她的眼神揪得生疼,不禁心下一软,放软了语气。 林无鸟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咧嘴一笑:“都已经忘记了,忘记要说什么了。” 她放下手里的锅盖,转身去后面的案台上,开始一片一片地片鱼片。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厨艺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虽然手上有了无数刀痕,虽然指节之间有了老茧。 她甚至神奇地将林爸爸的几道拿手好菜的配料给一一苦思回忆了出来。 这充分说明了,一个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必要时刻,什么能耐都能被激发出来。如果林爸爸能看到今天的林无鸟,一定会骄傲无比。 苗满席的视线一直停在她的身上,带着黯然的神伤,直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大人,酉时到了,该是无鸟贪图富贵的时候了。”她鞠了个躬,面上一片宁静,眼睛里既没有卑微也没有反驳。 看见她如此绵里藏针地回驳自己,苗满席的心里一片刺痛。 他的眼神黯了黯,挥挥手,背过身去,不再说什么。 林无鸟走过那一片光秃秃的梅树林,站在海棠殿的大殿之外,心下一片恍惚。 “无鸟,今天是什么菜色?”四皇子已经能下地四处走一走,此时正斜靠在大殿的门楣处,冲她微微的笑。 夕阳之下,他像镀了层金色的光晕,整个人精致到了极点,真像从漫画书里走下的长发帅哥。 “今天是蚂蚁上树,木须肉……”林无鸟将自己新研制的现代菜一样一样试着做来,好在四皇子是世上最捧场的食客,不管最初她做的如何难吃,他也会含笑一口一口地吞下去。 “蚂蚁?木须?”他皱眉。 林无鸟挑挑眉,对他笑:“这几天的猪肝你一定吃腻了,我炖了红枣猪蹄,倒是一样补气补血。” 四皇子沉默不语,半晌,突然答非所问:“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为什么到了海棠殿以后,消瘦得如此的厉害?” “因为四皇子秀色可餐,无鸟每天看啊看啊就看饱了。” 四皇子似乎很诧异林无鸟的口无遮拦,她一向谨慎而小心,明明怕死怕到极点了,怎么敢拿自己打趣? “无鸟,你在同本皇子……打趣?”他很新鲜,眉头一挑,心下不禁莫名其妙的开心。 “哪有,我又不是脖子痒了。” 她跨进大殿,将食盒放在后殿的餐桌上,撸起袖子开始试吃,每样她都只夹了一点点,放在嘴里,咕咚吞下去。 四皇子皱皱眉,问:“你有心事?” 他这么问的确是有原因的,每天试吃,林无鸟总是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心理,都要将菜夹掉一大半,像今天这么举止矜持,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是,我在学习大家闺秀!”她眼皮都不抬。 “唱个小曲,给本皇子助兴吧。”难得他今天心情异常的好,举着酒杯斜睨过来,琥珀琉璃般的眸子流光溢彩,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今日刺客一事,有了初步的进展,矛头统统指向大皇子,皇上大怒,已经将大皇子软禁了起来。 他心情自然大好。 “唱什么?”林无鸟用脆弱的眼神看他,她是出了名的跑调天后,哆来咪从来没有在谱上,他居然敢挑战极限,听她唱歌?! “随便,你会唱什么就唱什么。” 林无鸟沉吟半刻,道:“你不要后悔!” “……”四皇子怒,含笑的眼睛犀利地射来。 林无鸟清清嗓子,开始闭眼唱歌:“小白菜啊……地里黄啊,黄啊,黄啊……”她突然忘词,一下子来了个单人版的二步轮唱,那黄啊黄啊,立刻成了立体音环绕效果,“黄”了个不停。 四皇子惊愕地举着酒杯,瞪眼。 林无鸟一个激灵,立刻转调:“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嘿嘿嘿,呦吼嘿……” 噗嗤……四皇子一口酒立刻喷泻而出。 林无鸟流着冷汗,用余光瞄瞄他,开始继续转歌:“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 这下四皇子终于忍不住了,做了个停的手势,干笑着问:“无鸟,有没有温婉一点的?” 林无鸟思考片刻,点点头,斩钉截铁状:“有的。” 四皇子松下口气,夹起颗宫保鸡丁中的花生,笑眯眯的看她,等待她开嗓子唱歌。 林无鸟深吸一口气,放开嗓门,扭着屁股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四皇子彻底折服在她走调的歌曲之上,虽然歌曲不堪入耳,但是看她又蹦又跳,他却从心底开心起来。 “过来吧,陪本皇子一起用餐。”他慵懒地托腮,一手随意地挥了挥,有说不出的妩媚。 林无鸟呆滞片刻,突然悲哀起来,亲爱的林爸爸,我终于堕落了,由陪唱,陪睡到陪吃了,你女儿现在是“三 陪”女郎。 她悲哀兮兮地靠过去,在桌边坐下,看着满桌子自己做的菜,不胜唏嘘。 “苗大人最近为难你了么?”他突然问道。 林无鸟的筷子一抖,一片鸡片顺着滑了下来,她索性丢掉筷子,用指头拈了起来放在嘴里,一边砸吧嘴,一边摇头。 “女孩子吃东西怎么还咂嘴?”他忍不住笑。 “你不知道么,吃东西不发出声音,那是对菜的一种不尊重!”她煞有其事,其实是一直以来,被林爸爸训斥惯了,纯粹条件反射地反驳。 “谬论!”四皇子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可是我听说,最近整个御厨房气压都很低啊,要不,我将你要过来,你就一直留在海棠殿吧。” 他第一次兴起这么一个念头,这么急切地想将这么个小厨留在自己的身边,倒不是他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只不过,这年头不矫情的女人越来越少,像她这么爱出丑的就更好了。 留她在身边,就跟请了个逗乐的丑角一样。 林无鸟立刻表现出积极向上的风貌:“不,四皇子,成为一代名厨是无鸟的最终理想,无鸟就是本着这个信念,来到宫里,追随满席大人的!” 她说得如此的正义凛然,差点把自己都给感动了。 可惜事实并不如此。 四皇子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她,只是随意地挥挥手:“不愿意就算了,不要做出那么热血的样子,我最喜欢将热血儿女的血给引泄出来!” 噗嗤,太变态了,林无鸟狠狠地塞下一大块鸡肉,用眼神偷偷地鄙夷他。 四皇子只瞄了她一眼,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无鸟,你一直在嘴里撕扯的是一块鸡屁股!” 天哪,难怪会这么肥厚! 林无鸟第一次有钻地洞的冲动。 ------------------------------------------------------- PART17 皇权下的牺牲品 烛光摇曳,将背手远眺的人影拉得长短不一,昏暗之下,带着一丝丝寂寥,突然从窗口刮进一阵烈风,将蜡烛悉数吹灭,那站在窗口远眺的人一下子转过身来。 “你说林小厨看见了秋海棠?” 黑暗之中,有人弯腰行礼,答道:“回皇上,那日林无鸟出了大殿,是和苗大人这么说的。” “他们不是说的海棠果?”老皇帝老眼昏花地踱到蜡烛之前,亲手将蜡烛点上。 屋里立刻大亮,这是宫中的一处荒殿,平时鲜少有人来。 其实黑暗之中的那位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偏好不远百里,带着自己的太监宫娥跑来这里汇合。 说起来,这样被曝光的可能性反而比较大。 再加上他总喜欢将蜡烛点得亮亮的,宫娥手里都提着宫灯,这样故作神秘,他实在不知道有何作用。 “回皇上,微臣的耳目尚好,应该说的是海棠花不是海棠果。” 老皇帝无比苍凉地叹口气,用谴责的目光看暗处的那位:“李相爷,你是在暗示朕年老体衰,耳目都不好么?” “……”李相爷汗流浃背。 老皇帝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背过身去,问:“你觉得朕的大皇儿如何?” 李相爷擦着汗回答:“大皇子敦厚老实,待人谦逊有礼。” 老皇帝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居然把我的优良品德都给继承过去了!” “……”李相爷继续擦汗。 “那朕的四皇子又如何?” 李相爷小心翼翼地回答:“四皇子天资聪慧,做事果断谨慎。” 老皇帝又冷哼:“你不如说他狡猾多变,做事手腕毒辣!” 李相爷一惊,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老皇帝瞄了他一眼,突然嘿嘿地笑:“李相爷,我养四皇儿,倒和你养你的大猫斑斑是一样的道理,表面看来,父慈子孝,稍有不慎,那温顺的大猫就会兽性大发,咬你一口。” 李相爷点头如捣蒜。 老皇帝很痛心地总结:“这孩子像他妈,一点朕的优良传统也没有继承!” 李相爷腹诽,面上做出一副很赞同的样子。 “可是,一个经常被邻国来袭的国家,是不需要一个敦厚老实的皇帝,只有四皇儿那样心狠手辣的才能定国安邦!” 哎?这是何意? 李相爷屏住了呼吸,不敢乱答老皇帝的话。 老皇帝突然骄傲地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居然想起来自己刺伤自己,用来嫁祸给他的亲哥哥,果真是聪慧狡猾。” 他的语气里,倒有着丝丝赞扬之情。 李相爷摸不清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那当初为何立大皇子为太子?” 老皇帝微笑:“朕若是那时便立了四皇儿,他不会有如今的谋略和心计,大皇儿就好比放进羊群中的那只狼,无非是助跑的作用。” 真是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 李相爷心里骂一声,表面露出一副很佩服的神情:“那现在?” “现下仍然将大皇儿拘一拘,我倒要看看四皇儿还会有什么更高明的策略。”老皇帝突然心情大悦,就好像谈起的不是他养的儿子,而是两只供他欢乐的宠物。 他的眼神一凛,突然狠狠道:“倒是林小厨,知道的太多,不得不除!” 李相爷抬头,问:“皇上的意思……” 老皇帝叹一口气:“她倒是满席那小子心心念念维护的,我愧对满席的娘亲,自然对满席有诸多的宠溺,这样一来,绝对不能明着来。” 李相爷立刻摆出一副很了解的样子:“皇上,此事就交由微臣来办吧。”对于冠冕堂皇地灭掉一个人,关于此类的工作经验,他自我感觉是非常的丰富。 “李相爷,你可知,四皇儿为何独独点了林小厨去?” 老皇帝话锋一转。 李相爷正得意地笑,给他转得来不及调换表情,一时间眼角抽完了,嘴巴抽,嘴巴抽完了,脸皮抽,整个脸上的表情正是丰富多彩。 “微臣不知!” “那是因为……四皇儿憎恨满席!” 老皇帝叹一口气,摇摇头。 李相爷一脸的茫然,他就想不通了,苗大人一个做厨子的,怎么就会得罪了高高在上、变态阴险的四皇子了呢? 难道他在苗大人的菜里吃出过剪刀? 还是苗大人荼毒了他的味觉? 真是匪夷所思的结论。 他当然不敢质疑老皇帝,只能将头垂得低低的。 老皇帝背手,又作出一副远眺的样子,许久之后,老泪纵流。 李相大惊,忙跪过去问道:“皇上,你这是为何流泪?” 老皇帝苍凉地转头,抽着鼻子,骂:“眼睛盯在一处久了,眼珠儿抽筋了,以后谁要再敢向朕建议登高远眺,朕定治他个满门抄斩!” “……”李相爷再次无言。 老皇帝发泄完毕,心满意足地挥挥袖子,让李相爷退下。 李相爷顺着墙角慢慢地退,这才发现自己的背上满是沁出的冷汗,湿漉漉地粘在内衣上,说不出的湿冷。 “对了,其实林无鸟有个最大的缺陷!”老皇帝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突然在静寂之中开口,将慢慢往外退的李相爷给惊了惊,他看了一眼惊惶的李相爷,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道,“她,其实并没有任何厨艺!” 这绝对是个最致命的缺陷! 李相爷的嘴角扬了扬。 “我会将满席调开几天,这期间,所有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你了!”这次老皇帝是真的累了,万般疲倦地甩甩袖子。 李相爷悄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冬试就要来临,林无鸟越发地勤奋,整日躲在厨房里,构思新颖的菜谱。 “大人,你真的不透露点信息给我?”案台之后,林无鸟偷偷地探出个头来,小声地同满席大人商量。 她和满席大人,不知道是谁先主动,谁先低头,反正是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气氛,只不过那之间稍稍有些生硬,不过对林无鸟来说,这点互动已经足够了。 满席大人满手面粉,清澈干净的眸瞪了她一眼,睫毛复又垂下,长长而弯弯,很是漂亮:“你再用心一些,那么,任何测试都不会难倒你!”他淡淡地回答她。 林无鸟大怒,这样说了同没有说实在没有什么两样,她随手抄起一把锅来,滴油,练菜,左右手翻腾,脑海里想起林爸爸的雄姿,忍不住童心大发,幅度越发地大了起来。 此时正是午间时分,如果没有特殊的召唤,在满席大人的吩咐之下,御厨们都躲在休息间里休息,所以,偌大的厨房只留下了林无鸟和苗满席。 她如此颠来颠去,玩得不亦乐乎,苗满席几次抬头,都叹着气轻轻摇头,他实在不敢指望她能够正常起来,所幸他现在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否则真不知道她还要惹出多少事端来。 突然,她的手一滑,滚热的油水顺着那个弧度,倾泻而下,眼看就要泼在林无鸟的手上。 “笨蛋!”满席大人大惊,眼明手快地一把拉过她,轻轻松松地旋了一个圈,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那点热油,顺着他的袍角而下,有几滴沾在了他的后背之上,火烧火燎的痛,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袍角不知何时,给沾了火星,火遇油而猛地窜起。 越烧越烈! 林无鸟反应过来,一把推倒满席大人,因为匆忙,她忘记了计算角度,满席大人的头生生磕在了案台之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咚”声。 “大人,你要坚持住!”她一下子扑了过去,化身为女壮士,将垂直倒下的满席大人给生生地拎了回来,一把抱住满席大人,抱着他开始一圈一圈地滚动,满席大人一脸的哭笑不得,给她箍得紧紧,其实他一直想告诉她,她的身后就有一小桶水,只要她弯一弯腰就可以扑灭他身上的火。 不过,看她滚得如此开心澎湃,他非常好心地将那句提醒给咽了下去。 连滚数圈,火势终于被扑灭,满席大人的衣袍也给烧得残缺不堪。林无鸟抬起身,毫无意识地跨坐在他的身上,问:“大人,你可好?” 满席大人的脸满是红霞,一直烧到了脖颈之处,长长的睫毛上下忽闪,看见林无鸟肆无忌惮地弯腰贴近脸来,忍不住颤抖着睫毛闭上眼。 一副又羞又怒的样子。 “大人,你是不是被撞傻了?”林无鸟整个身子倾来,双手开始四处摸索,触及他后脑勺上的一块肿块,不禁呆住。 “大人,你想不想吐?”她用手指拼命地撑开满席大人的眼,很严肃地问。 满席大人的晕红更加深几分,清澈的眼眸,此刻沉沉一片,和她默默地对视,有说不出来的无奈。 “那么,大人,你有没有焦躁,不安,多虑……”林无鸟说着说着,突然抓抓头,傻笑,“错了,大人,我背成更年期综合症了!” “……”满席大人的眸黑邃闪烁带着薄怒,像是天边的寒星。 “大人,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真的撞傻了,不要啊……”林无鸟开始用力地拍他的脸,一掌比一掌来得猛烈。 满席大人给她拍得头昏脑胀,一巴掌抓住她的手,怒:“林无鸟,不要得寸进尺!” 林无鸟听他说话了,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猛然间真情流露,尖叫一声整个扑在了他的身上:“大人,真好,你没有事!” 她激动得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突然想起李相家的大猫斑斑,喜欢用蹭脸表达自己的喜悦,忍不住条件反射的将自己的脸贴了过去,和满席大人亲热地蹭了蹭。 满席大人愣了愣,俊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他缓缓举起手来,在她的背上稍稍抚了抚安慰道:“我真的没有事,无鸟,让我起来。” 林无鸟又逮着机会蹭了他几下,才意犹未尽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大人,原来你的皮肤真好!”她突然一句,让已经平复了的满席大人,脸又红了起来。 这次,他倒没有冷冰冰的,只是微嗔地斜睨了她一眼。 林无鸟大为惊艳,她看过许多的明星,那一眼嗔意实在表现不出本人的美好,偏偏满席大人的这一眼嗔意,又羞又恼的样子,让她的心跳了又跳。 “大人,你的腰?”她看看被烧到腰际的白袍,里面露出贴身穿的中衣,宽大的白袍之下,想不到满席大人身材会是这么的诱人。 纤腰长腿,腹部紧实。 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心里蠢蠢欲动。 其实顺手摸一下大人的腹,他应该不会太介意吧。 心动不如行动,林无鸟战战兢兢地伸手,飞快地摸了一把满席大人的腰腹,用很严肃认真的语气道:“大人,你的腰腹会不会被烧伤?” 她满嘴的口水,一不小心啪嗒,滴了一颗在胸前。 满席大人隐忍地看看她,别扭地别过脸去,闷闷回答:“没有伤到腰腹。” “真的?”她忍不住咽咽口水,第二次又将手探了过去,这次她的胆大了很多,停在满席大人的腰腹之上,循序渐进地摸啊摸啊。 满席大人被她摸得汗毛倒立,轻咳一声,双手齐齐抓住了林无鸟肇事的小手,不自然道:“我说,没有关系。” 他别别扭扭的样子,显得分外可爱。 林无鸟忍不住挣脱他的手来,捏他的脸,完全忘记上次两人因此而造成的不快。 满席大人被她轻薄得无奈,微微低下头来,瞪着眼睛,索性让她捏个痛快。 林无鸟给他瞪得讪讪然,放下手来,看他心情似乎不坏,忍不住再次问:“大人,冬试的题目到底是什么?” “没有定!”他拍拍烧残了的袍子,一派抽象派艺术家的样子。 他还真是个讲原则的,到现在,都不愿意泄露一丝一毫,林无鸟无趣地耸耸肩,道:“大人,你这样,让无鸟很伤心!” 她捡起锅碗,开始沉默着收拾案台。 片刻之后,她听见身后的满席大人低低的声音,带着丝无奈之色:“冬试的题目,不会为难你,如果万一你过不了……”他顿了顿,咬牙,“我便养着你!” 林无鸟心下一热,回头感动地看他。 他继续道:“做我府上的丫环!” 噗嗤……满席大人,你知不知道,示好的话,是不可以这么大喘气的,林无鸟愤慨,转身更加发奋地剁案台上的排骨。 一刀比一刀凌厉,整个案台发出被肢解前的嚎叫,让她身后的满席大人不禁嘴角好一阵地抽搐。 他在心里默念:无鸟啊,无鸟,最后那句话,其实你是可以无视的! ------------------------------------------------------------------ PART18 突如其来的外宾 冬试没有到,满席大人就被派了出去,老皇帝听说金碧王朝的民间,有一处长了肉太岁,据方士说,吃了此肉太岁,可以长生不老,延年益寿。 他给了满席大人足足一周的时间。 其实一周的时间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无鸟,不知道肉太岁,到底是什么?”四皇子倚着桌子,托腮。 “是天外飞仙的遗骸!”林无鸟手执锅铲,正孜孜不倦地在四皇子殿中种植绿色植物。 天外飞仙的遗骸?!不要这么惊悚! “无鸟,为什么你把我的兰花都拔了!”发呆片刻,四皇子终于发现,林无鸟将他所有的兰花和水仙都拔得干干静静的。 “那些都中看不中用!”林无鸟头也不抬。 “那什么中看又中用?” “就这些!”林无鸟一挥锅铲,转身咧开嘴乐,满殿的青蒜和青葱,真是赏心悦目,和谐无比啊。 “……”四皇子一副惊呆了的样子,伸出指头颤啊颤。 “你种了青蒜?”他惊怒。 “嗯,其实它是兰花的表哥!”林无鸟眼睛抬也不抬,用锅铲在花盆里拍啊拍。 “你还种了青葱?”他怜惜自己那些正在怒放的水仙花。 “嗯,它是水仙的堂弟!” “……” 好吧,四皇子隐忍地闭眼,忍下掀桌子的强烈冲动,伸出指头,一个劲地按摩自己暴起的青筋。 都说他四皇子气质如兰,海棠殿的水仙高洁傲然。 难道以后要让别人夸他四皇子气质如蒜,整个海棠殿的大葱高洁傲然么? “四皇子,你看看,能不能把那几棵吊兰给去了,我再种几颗大棚菜?”将科技融入历史的洪流,林无鸟,你是好样的,社会主义的人民会为你骄傲!她深深被自己积极向上的科学观给打动了。 “给我闭嘴!”四皇子终于爆发。 他用力一拍桌子,怒目:“你是不是待会儿要说,把我海棠殿的海棠拔了都种上大白菜?!” 林无鸟用很不赞同的目光看他,严厉而认真地回答:“四皇子,从价值上说,这是不合算的!” 四皇子很欣慰地松口气。 “我们可以种上银两价值比较高的蔬菜!” 四皇子怒极反笑:“林无鸟,你把这里当作什么地方了,苗满席的大厨房么?” 林无鸟撇嘴,也笑:“当然不是,我当这里是咱家家园,有归属感,才会这么卖力地种蔬菜。” 她纯粹是胡乱辩解,偏偏四皇子吃她这一套,从她口里听了个“家”字,他竟然奇迹般的平息下怒气来。 “罢了罢了,你高兴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对于林无鸟,他最近纵容得越来越多,并且有更多的趋向,他对自己的解释是,为了看到更多有喜感的事件,所做出的必要牺牲。 嗯嗯,如是而已! 不论是御厨房还是海棠殿,最近林无鸟都越来越得心应手,她原以为就这么混三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在皇宫里不会起点儿变化。 更何况,这种变化是不定的,说不定一点点变化就影响了一个人的一生。 这日下午,风和日丽,林无鸟正在御厨房里擦拭满席大人的厨具十三套,那是一套厨具,每一个都有它的妙处,这套厨具简直就是天下厨师的梦想。自从苗满席成年开始,就贴身携带,这次他特地解了下来,传于林无鸟。 这套厨具,是他家不传之宝,他没有告诉林无鸟,这是苗家人才能拥有的宝器,也没有告诉林无鸟,这套厨具其实是代代相传的传家宝。 他只是希望,能将自己的所有利于她的一切都悉数传给她。 当然,这些肉麻的话,估计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出口来。 所以当日,他是这么说的:“林无鸟,这套厨具十三套,是我淘汰下来的,你给我好好地研习,如果能掌握了它的精髓,将它运用得法,我愿意私人奖赏你纹银五十两!” 对于林无鸟,精神上饿鼓励是通通无效的,只有物质上的鼓励才能将她的潜能发挥到极点。 果然,在一刹那间,满席大人就看到了小宇宙充分燃烧的林无鸟。 “大人,都交给我吧!我一定会让它们发挥自己的最大潜能!”她一把夺过厨具十三套,卷了卷包袱,很是英姿飒爽地插在了腰上。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会用极大的热情练习这一套厨具。她现在的切丝技术已经是御厨房首屈一指了。 林小厨的刻苦,整个御厨房都有目共睹。这下,连苗芳菲都不得不佩服她刻苦钻研的精神,尤其是每日半夜林无鸟每每睡到一半便会梦游似的起来磨刀,那咯吱咯吱的磨刀声,凄厉刺耳,让她因为失眠迅速地消减了十几斤。 林无鸟用菜籽油小心地擦拭厨具,然后用干净的布将厨具擦干净。 “林无鸟,林小厨!” 嗯?她迅速抬起头来,看见一身官服的李相爷,笑眯眯地站在与厨房门口,朝着她微微地招手。 “林小厨,好事来了!” 林无鸟靠近过去,挑挑眉头。 李相爷伸手朝天拱了一拱道:“皇上今日招待棒棒国国宾,苗大人外出,此等重任就落在了你的身上,林小厨,你要好好地表现,说不定,很快你就可以飞黄腾达了!” “哎?不是还有郑副厨?”林无鸟困惑。 李相爷一顿,道:“郑副厨怎么能和林小厨你比啊,你是满席大人亲点的小厨,自然技艺不凡,小厨就不要谦虚了,更何况这次皇上也有提过,很想让外宾见识一下天下第一厨世家的厨艺!” “啊?我不行,没有出师呢!况且晚间我还要去海棠殿!” “林小厨放心,海棠殿那里,自会有人向四皇子解释,走吧!”李相爷不等林无鸟回答,转身就走。 他的唇边浮上一抹笑意。 棒棒国是位于金碧王朝东面的一个小国,国人相当夜郎自大,带着强烈的野心,每次来朝见,对于御厨房所做的菜肴都百般挑剔。 这次他特地选了林无鸟来负责这次的膳食,只是寻一个治林无鸟的罪责而已,他相信,在挑剔的棒棒国来使面前,在没有素材供给的情况下,她林无鸟终究会冠冕堂皇地被治罪。 想到这里,他的笑意更甚。 “相爷,棒棒国的来宾有什么忌讳么?” 李相爷眯眯眼,笑了一笑答:“他们不挑剔得很,蛮夷之地,对吃食向来没有什么考究,你就随便做一点,皇上对他们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没有太多的问题。” 他忍不住又笑了笑。 林无鸟用狐疑的眼光看他,虽然第六感不可靠,但是照着李相爷的笑法,完全符合国产片的奸人的嘴脸,尖嘴猴腮,笑声频率是:一大大,二大大,再大大。 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戒备。 一阵冷风过去,她不禁抖了抖,越接近大殿,她越是紧张。 “林无鸟,你来这里做什么?” 转角的地方看见身着紫衣的四皇子,正背着手,眼神犀利地看来,唇边虽然有一抹微笑,却在他犀利的眼神下,显得越发的邪魅起来。 李相爷的身子立刻矮了半截,谄媚无比:“四皇子,皇上这是招林小厨去准备棒棒国来使的午膳呢。” 四皇子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眸儿一转,问:“御厨房里没有其他人了么,无鸟现在只是小厨,厨艺未精,你拉她过去,不是送她去死?” 林无鸟心下一跳,瞪大眼睛看向李相。 “真是乱来!”四皇子广袖轻晃,一下子将林无鸟给勾了过去,困在怀里,他轻笑一声,“李相,你去找找别的御厨,这一个,是本皇子最心爱的,我暂时对她还没有失去兴趣。” 林无鸟缩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李相的脸一下子僵住,匆匆行了个礼,闷闷地退了回去。 “林无鸟,我救你一命,你怎么报答我?”四皇子松开林无鸟,弯下腰和她的眼睛对视,阳光之下,微带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碎光在闪动。 林无鸟咽咽口水,回答:“要不我给你下碗面?” 四皇子轻笑,眸子里点点碎碎的光华渐渐亮了起来,他缓缓地垂下了头来,吐气如兰,温热的呼吸洒在林无鸟的面上,林无鸟突然奇迹般的觉悟了。 古人曾云:大恩不言谢,以身相许。 照这种情形看来,四皇子是要寻求一点香艳火辣的,她抬袖,用力擦了擦四皇子的嘴巴,下定决心,猛地咬了过去,齿齿相碰,四皇子的唇流出红艳艳的血来。 四皇子被她高效率的动作给惊呆了。 等到反应过来,林无鸟已经提着袖子开始擦自己的嘴唇了。 “林无鸟,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睛眯了眯,有暴风雨来前的架势,从来没有哪一个将他羞辱成这样。 “注意个人卫生!”她回答得大言不惭。 “林无鸟,哈哈哈!”他已经怒到极点,用犀利的眼神已经表达不了他暴涨的怒气,索性仰天大笑。 他喜极而泣?!林无鸟沉默地看看他,他止不住地笑,锤头看向林无鸟。 突然,他笑容一敛,收臂用力,将林无鸟整个勾进了怀里:“想要答谢,也需要摆出十二分的诚意,今天我便来教教你!” 他的唇带着湿润之意,缓缓的压来,舌儿轻滑,犹如一尾灵活的小鱼,撬开林无鸟的唇齿,滑了进去。 和她相濡以沫,缠绵悱恻。 “四皇子!”林无鸟像小猫一样含糊地叫道。 他听见这个叫声,心下一热,激荡无比,越发加深着吻来,他一向对自己的吻技相当有信心。 此下,林小厨一定会因为这个吻而对他死心塌地。 “四皇子……”林无鸟继续虚弱地叫。 他置若罔闻。 “恶……”林无鸟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他,他的舌头已经探到了她的舌根,她忍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 “林无鸟,你在呕吐?!” “哗……”回答他的,是林无鸟的胃液和隔夜的饭! 这下,四皇子的脸瞬间成了铁青色。 ------------------------------------------------------------- PART 19 躲不过去的祸事 “恶……”她一路捧着胸,呕吐着回御厨房。 不出片刻,就有公公再次来传,这下再也没有另外一个四皇子来帮她挡去这场危机。 “拼了!”她卷起袖子,咬牙切齿地跟过去。 “林小厨,这次的膳食就由你一人负责,朕相信苗主厨的手下无弱将,你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莫要丢掉苗主厨的脸。” 林无鸟抿着嘴无声地磕头。 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怎么样才能让主客满意? 这一切的疑问,在触及所送来的素材后,统统都被推翻。今日御厨房里所有的素材都不翼而飞,里面除了几个平日里作打扫用的宫女,再也没有一个多余的人。 林无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她还不是一个精于厨艺的人。 “林小厨,好好地做!”送她回来的公公一脸笑意,拂尘一扫,很是满意地离去。 她呆坐在地上片刻,终于缓过神来,她不能放弃,没有过许多许多的爱,没有过许多许多的钱,她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她不甘心! “把所有能用的素材都堆过来!” 她卷起袖子清点所有的东西,果然少得可怜,除了几个发臭的生鸡蛋,就只剩下了隔夜饭,几根胡萝卜,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边角料。 “不就是棒子么!我靠,棒子能爱吃什么?”她开始绞着手思考所有可以搜集的资料。 事到如今,她更加不能惊慌。 他们料定她会走上一条不归路,她便要堵住所有人的口。 她的视线将桌面上的几样东西扫了又扫,突然露齿一笑。 有了! 海棠殿外,紫衣的四皇子背手而立,皱眉深思。 “主子,今日不等林小厨?”小常公公小心翼翼地问。 四皇子仿佛被惊了般,身体细微地震了震,沉默半天,转过身来,勉强一笑,问道:“你觉得林小厨的厨艺如何?” 小常公公小心翼翼地回答:“高超无比,天下无双!” 四皇子斜睨他一眼,嗤笑:“高超无比?天下无双?” 小常公公立刻低下了头,不敢言语,他从自家主子的眼里看出了不屑,似乎还有些许愤恨和痛楚。 苍天啊,请一定要饶恕他,他一定是过于伶俐,才能从自家主子的眼里看出那么多的情绪。 “他们让她一个人去担下负责午膳的责任,她一无是处,做个红烧鲫鱼都会留下内脏,做个蛋炒饭,颗颗跟铁蛋一样,那种厨艺,怎么担当那么大的责任,他们这么思量,无非是想除去她!”四皇子撇撇嘴,眼眸低垂,一副自言自语的模样。 他从早朝下来,和林无鸟分别之后,就一直站在梅树之下。 心里是满满的纠结,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等待林无鸟的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 他该置身事外,不过是一个低等的小厨而已,她于他,不过是逗乐的工具,刺激苗满席的道具。 只是…… 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每日盼望着酉时快快地来临,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每日刻意逗弄她直到她露出笑容,又是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牵肠挂肚,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他猛地一惊,瞳孔极度收缩,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否决状连连甩头。 怎么可能会有情愫? 怎么可能会有情愫! 他冷笑,转过头去,吩咐:“备骑射服,本皇子要狩猎!” 他绝对不承认,他对她,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那是错觉,她不过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厨,甚至连他的贴身宫女都算不上。 那心中如火如焚的感觉,不过是秋末的燥气,一定是这样的。 一个时辰以后,林无鸟从唐心秘密托人带进宫的包裹里掏出那最后三包方便面,所幸这三包面,正是韩国泡菜辣白菜口味的泡面。 “真是便宜你们了,我一口都没有尝过!打折过期的都给满席大人吃了!”她叹口气,非常遗憾地耸耸肩,开始全神贯注地下面。 开水沸腾,面条翻滚,如同她的心情一样,忐忑不平,带着起落的抽搐感。 “如果失败了……”她自言自语,苦笑一下,突然想起满席大人那双清澈的眼,心里不禁小小的酸涩了一把,她都没有能好好摸一把满席大人结实的腹肌,太可惜了! “如果失败了,老子十八年后还是好汉!”她努力咽下因为惊恐而即将溢出的眼泪,仰起头来,用托盘将那几样临时拼凑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仔细小心地放了上去。 满席大人,我已经尽力了! 她在心中默念,想了想,解下腰间的厨具十三套,整齐地放在苗满席的案头,她知道,这副厨具一定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否则,苗满席不会那么慎之又慎地将它们传了过来。 “好了,出发!”她挥挥手,候着的宫女立刻上前将那几木盘的小食给端了起来。 即便是最大的困难,她也要优雅从容面对。 林无鸟摸摸头发,仰首挺胸,以一副骄傲的姿态抬着头,向御厨房外迈出。 嗖,她以狗吃屎的姿态扑倒在地,半晌不动,而后…… “我靠,怎么会有道门槛!”她大怒,头埋在泥土地里捶地咆哮。 因为将头仰得高高,所以她忘记了,在御厨房的出口,有一个不高不矮却足以绊倒人的门槛。 她颤抖着手,撑住地,从泥坑之中将自己的脸狠狠地掐起。 “老天爷,不带这么搞的,就算是烈士,也该享有从容就义的权利吧,你太对不起人民群众了!” 她悲愤不已。 对于自己就义之前的容貌,她已经彻底放弃了。所以,当她踏入大殿时,依旧是土头土脸的林无鸟。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却有一个同样心下忐忑不安的人。 烈风如刀割,一道一道割在四皇子的脸上。他一双琉璃眸子闪着嗜血的光芒,食指轻弹,那弦上的箭就若流星一样飞了出去,划过半空,最终射在丛林深处。 “主子,第十五只了!”小常公公挥挥手里的白兔。 丛林深处,不时有人影闪动,那是不停在找兔窝的御林军,他们必须在四皇子狩猎之时,将兔子窝里的兔子尽悉赶进森林。 四皇子收住箭,举着弓的那只臂突然无力垂下,他突然想起,就是在这块地上,有一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小厨,对他拳打脚踢。 鲜红的衣服上都是泥巴,眼睛大而亮,像野猫的瞳,拳脚之下,粗鲁无比,她的辱骂也是相当独特的。 他犹记得,她怒极,挥动着拳头,踹着脚,气喘吁吁地骂他:“马里戈壁沙漠你个猪头,你没有人权观,没有道德观,没有人生观,你丫三观不正,你还做高层,你活该被下岗!我不抽你个满面桃花,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随之而来的是暴风雨般的拳脚。 虽然他听不懂,却也知道她骂的通通都不是好话。 “你就不配做男人,想用女人做盾!”她愤怒至极,当时的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小腿之上。 竟然痛得很! 想到这里,他的小腿抽了抽,嘴角不禁路出一丝浅浅的笑。 小常公公惊在了林中,看见自家主子笑得温柔,不禁心里嘀咕,他跟着四皇子这么些年,竟然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温柔的笑容。 那笑容犹如午后暖风,吹过如镜的湖水。 静谧之中带着甜蜜。 突然,四皇子一勒缰绳,目光一凛:“回宫,我要去会一会棒棒国的来使!”他挥鞭而上,马儿四蹄奔放,溅起的泥土将一旁候着的侍卫泼得灰头土脸。 那个侍卫伸出食指,用无比标准的姿势从嘴里熟练地抠出泥土来,吸气大叫:“集合!回殿!” 他的声音洪亮无比,划过整个树林,不一会儿,树林里那些拼命找兔子窝的侍卫都围了过来,每个人都像土拨鼠一样,灰头土脸。 ---------------------------------------------------- PART 20 我就是古代版的长今女王 那些盛着泡菜面条的食盒,一道一道地被送了上去。 每一碟都小小巧巧的,只有一两道林无鸟事先泡上的萝卜干和大白菜,她当初做这些的时候,纯粹是因为怀念现代社会里的下饭小菜,偷偷地在御厨房的角落里腌制了这些咸菜泡菜,却想不到在缺少素材的情况下,发挥了作用。 四盘小菜,一碗小小的拌饭,里面都是之前的边角料,她细细洗来,连着隔夜饭的饭粒,撒上作料和细微的醋,小心地拌来。 最后一小碗却是她精心下的韩国辣白菜的方便面。 她忐忑不安地跪在大殿之上。 老皇帝和一同随同的李相从第一眼看见这些菜色,就不禁弯了弯嘴角。 这一次,林小厨的罪名总算就要坐实了。这些菜肴,看起来就非常的糟糕,有米有面,居然那四小碟还是泡菜。 “林小厨,这就是你准备的膳食?”老皇帝不动声色,用手抚过碗边。 “回皇上,是!”她很自豪地回答。 老皇帝缓缓地闭起眼,露出一丝笑容来,到现在,他反而觉得非常有意思,这个林小厨,还真是天真无邪。 难道这么些东西就能过关? 棒棒国的来使久久不语,李相爷含笑瞄过去,看见对方来使的表情,突然愣了一愣。 棒棒国这次出使的是位上了年纪的,牙口不好,看见这次的膳食居然有面也有饭,不禁老泪纵横。 “皇上,贵国的御厨真是用心良苦啊,体他人之需,担他人之忧,将全身心都投注在即将用食者的身上,这才是真正好的厨师啊!” 他捧着面碗,很激动地补充一句:“在我们国家,只有大长今,才能有这样的情操!” 大家都愣在了那里。 李相爷暗暗叫苦,他是替林无鸟找晦气来了,怎么找来找去,反而让她得了称赞?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无鸟的身上,林无鸟很谦虚地回答:“都是苗主厨教导得好!” 她还真会自我陶醉! 这么简陋的菜色也能攀上苗主厨的边! 老皇帝嘴角抽了抽,眼睛落在那简陋到了极点的菜肴上。 “不知道朴大人会不会觉得菜色过于清淡?主食过于简陋?”李相爷不死心,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那位老来使立刻用很愤慨的眼神瞄了一眼李相爷:“相爷大人,难道你认为我们棒棒国的国粹是垃圾,很简陋么?” 他义愤填膺地捧起面碗,很陶醉地喝了一口面汤,道:“如此纯正的手法,如此够味的辣味,是多么高超的厨艺啊!” 老皇帝和李相爷将信将疑,也抬起碗来喝了一小口面汤,立刻傻眼,这算什么,以前山珍海味,他们却百般挑剔,这么一小碗味道古怪的面汤,他们却感动得老泪纵横。 难道棒棒国的来使是有受虐倾向的? 李相爷仍旧不死心,继续追问:“那这些泡菜,会不会不正式了一些?” 棒棒国来使立刻大怒,虽然不敢表现出来,但是仍然象征性地拍了拍桌子:“李相爷,此乃鄙国最为上乘的主菜,只有逢年过节,我们才会这么隆重地上齐这许多泡菜。”他举起袖子擦老泪,“这么隆重的宴席,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这么一说,席下另一位年轻一些的来使跟着直点头。 “那以往的酒席……”李相爷惊诧地问。 “肉太多,吃得会拉好几天的肚子!”两位来使一本正经地回答。 林无鸟浑身抽搐,果然和现代的思密达一样,只能吃吃泡菜,高层次的美食精髓完全不能了解。 老皇帝和李相爷终于对棒棒国的国情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这是一个何其神奇非凡的国家,国民不能长期吃肉,索性转向独爱泡菜。 这么说来,他们的确要从这点上加强边境防范,因为,一个饥饿的民族远比一个富足的民族会多上许多的变数。 一餐膳食定情势,这么说来,林小厨还是做对了这一次。 想到这里,老皇帝微微一笑,以宽容之姿挥挥手,道:“林小厨厨艺厨德皆是上佳,赐名号……皇家第一小御厨,别号金碧王朝大长今。” 噗嗤……这也太恶寒了,大肠紧,她是全身都紧了好几个时辰! 林无鸟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整整衣服,五体投地地伏下去谢恩,笑眯眯地接下了这个有史以来最名不副实的称号。 大殿之外,四皇子喘息着靠在台阶的围栏上,汉白玉的围栏,渗出透骨的凉意,将他沸腾的心给冻得恢复了正常。 “主子,不进去么?”在他后面的是气喘吁吁的小常公公,手里还握着他刚换下的狩猎的骑射服。 四皇子靠在围栏之上,修长的指头将围栏之上的小石狮捏得紧紧的,他低头沉默,许久之后,突然收起向上迈出的脚步,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常喜,还是走吧!” 小常公公很是困惑,他实在不明白,之前还是一副火烧火燎样的四皇子,怎么一转眼,有淡定如常了。 “主子,那个林小厨?”他欲言又止。 四皇子顿了顿身,袖笼之下的十指皆握成了拳,所有的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他的肉中。 “她与我何干?我唤她来海棠殿,本来就是为了让苗满席尝一尝失去重要之物的滋味,她这次获罪,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巴巴地跑来替她开罪?” 小常公公一根筋地问:“那刚刚霜雪为了赶回来,口吐白沫了……” 霜雪是四皇子最爱的一匹马,毛色亮白若雪,平时四皇子从来不用重鞭子,这次他为了赶回来,连连击打,让霜雪跑得失去了常态。 “那是本皇子追求快感,它那么废物,不如丢去御厨房烧马肉吃!”他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想起那个在里面生死未卜的林无鸟,突然胸口大闷。 “常喜,你说你养了一只狗,那只狗憨态可掬,你虽然表面上不喜欢它,实际里却疼爱它异常,如果有一天,它咬错了人,恰巧对方是你所不愿意得罪的那个,如果,我说如果,你为了这只蠢狗,出面周旋,而得罪了对方,将对方予以你的所有好印象一起消除掉,你是不是有必要放弃这只你认为自己很宠爱的狗?” 小常公公很困惑地皱眉头,被四皇子的话绕得好半天开不了口。 “主子,没有了这只狗,再养一只不就可以了?” 四皇子垂下眼睫毛,轻轻叹气:“常喜,关键你不知道,这只狗,我已经养出感情了!” 小常公公眨巴着眼,脱口而出:“主子,可是它毕竟是一条狗,再怎么得到宠爱,也抵不上你的大事重要啊。” 此话一出,四皇子的眸子立刻冷了下来。 “打狗也要看主人,难道我就任他们欺负我的狗儿!”他愤慨,将完全不知道状况的小常公公说得更加晕头转向。 “可是,我偏偏没有办法救她。”他叹气。 他很沮丧地挥挥手,吩咐下去:“常喜,准备一口上好的柳州棺材,算是我送给林小厨最后的礼物吧。” 说起来,柳州棺材对于林小厨来说,也算是高档奢侈品了。 四皇子终于稍稍有些欣慰。 林小厨挂着御赐的玉牌,踢踏踢踏踱回去,刚一出大殿的门,就看见扶着围栏不停喘息的满席大人。 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像是把所有的力气一次性都用完了。 他午间刚进宫,便听说了林小厨主厨招待棒棒国特使的事情,心下一着急,喘口气都没来得及,一脚就赶来了。 按捺不住满心无措的慌乱,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大人!”林小厨笑眯眯地看他,阳光下,胸前的玉牌折射出柔和的光华。 满席大人错愕地看她,久久不能语。她的脸上甚至还有黑黑的烟灰,一双猫瞳,闪着光芒,阳光下,整个显得格外有生气。 “大人,我没有丢你的脸!”其实她想说,是不是该有点儿年终奖金。 满席大人上前一步,依然不语,突然,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他的臂收得那么紧,那么地用力,让林无鸟好一阵窒息。 “大人……”她喃喃。 “无鸟,幸好你还活着。”许久之后,他吐出一口气,将她拉开稍许,看见她腰际空荡荡的,冷了冷眼,“我送你的厨具呢?” 林无鸟无辜地看他:“上大殿不可以带着。” 他吁出口气,继续道:“无鸟,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以身犯险。” “那么,大人,可不可以把冬试的题目告诉我?” “是……”满席大人刚一开口,看见林无鸟探头探脑的样子,立刻将余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冬试的题目,我不会告诉你,但是可以提示你。”他突然嘴角微微地扬起,眼睛游离。 这样的满席大人,林无鸟还是第一次看见。 “大人,是什么?”她索性拉起他的袖子撒娇,猫咪一样蹭着他的身。 满席大人终于忍不住,轻轻一笑,脸颊上梨涡轻浅,笑容如春风,若拂柳,带来暖意一片。他本来极少笑,这么一笑,实在金贵无比,让林无鸟呆了一呆:“题目是以我的口味为主,简而言之,只要我觉得可口便算通过。” 哎?他在微笑,还在透露考题?难道万年冰山融化了? 林无鸟木木地点点头,也就是说,冬试的题目,其实只要抓住满席大人的胃就可以了? 是这个意思么?她再次用疑惑的眼神看满席大人。 满席大人脸微微一红,别过脸去假装咳嗽,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对于假公济私这一做法,他仍然运用得不够炉火纯青啊! ------------------------------------------------ PART21 大人的喜好 “大人你爱吃腰花么?”林无鸟提着猪腰小心地问,她特地挑了对前列腺肥大的腰花,以期博大人再次轻轻一笑。 可惜满席大人自从回到了御厨房,便又恢复了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只是一抬头,看了看那对猪腰,道:“做来再说!”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淡然。 这已经是林无鸟做的第三餐了,每一次,他都是这么一个表情,就好像什么东西都不曾入他的法眼一样。 林无鸟感到了深深地挫败:“大人,猪心,猪肺,猪腰子,下面轮到猪头了,做完猪肉,还有牛肉,羊肉……可是,你到底喜欢哪一类?” 满席大人抬眼看着她,冷淡淡道:“做菜的初衷是什么?” 林无鸟苦思冥想:“大人,是为了大家的健康!”她握拳,以悲天悯人的姿态振臂高呼。 满席大人很失望地看她:“错,想好再来跟我说。” 每日他都要问一次同样的问题,林无鸟对于此问题已经到达了听一听就想掀桌子的地步。 当满席大人再一次问到的时候,林无鸟终于爆发了,红着脸,大声高举汤勺振臂道:“为了满席大人而做菜!” 苗满席的眉头一挑,很是受用,嘴角不动声色地弯了弯,这一次什么训斥的话也没有说,林无鸟大奇:“大人,我答对了?” 满席大人淡淡地看她一眼,停下手里的活儿:“无鸟,靠边了。” 总算有一次是靠边了。 事实充分证明,即便是冷漠如苗主厨,也是有被拍马屁的嗜好的。 “无鸟,为什么你的锅总是颠来颠去!”临近冬试越来越近,小厨们都喜欢围着林无鸟打转,因为她是苗大人的小厨,大家都渴望从她那里探得冬试的讯息。 “这样比较有感觉!看,是不是很有大家风范?”苗满席斜眼飞快地瞄了一下,冷笑了一声,继续看手里的食谱。林无鸟颠得开心,左右手脱把,空中飞转三百六十度,站在她对面的郑副厨大惊,条件反射地拿起漏勺来遮脸。 因为他这个搞笑的动作,林无鸟忍不住捂嘴偷乐,那飞旋的铁锅,完全被忽略掉,锅里滚热的糖浆如同奔腾的浓岩水,澎湃而出。 郑副厨千避万避,仍然逃脱不了被迎头泼面的噩运。 那个大大的漏勺掉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郑副厨的脸上,星星点点,都是绽放的红豆。 “林无鸟……”苗芳菲尖叫着扑上来,看见郑副厨的脸,立刻大为心痛。 “你真是废物!要不是看在表哥的面上,我定不饶你!”她怒,斜斜的眼,一眼瞪过去气势惊人,郑副厨被她握着手,早已经不去计较脸上的东西。 两人互相搀扶着,极为亲昵地躲在灶台后互相安慰。 “大人,他们什么时候……”林无鸟瞪大眼睛,指头一个劲地颤抖。 满席大人眼睛也不抬,回她:“郑副厨已经向芳菲的养父提过亲了,婚期也定下来了,她不一定能习完三年,估计就快出宫了。” 哎?苗芳菲喜欢的不是他苗大人么?怎么突然就换了口味。 林无鸟试探性地问:“大人,芳菲不是你的小媳妇?”她记得苗芳菲曾经提到过,她和苗大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满席大人的脸立刻黑掉,抬头瞪林无鸟,看她一副无辜的样子,不禁烦躁:“林无鸟,你什么时候才能灵巧一点,再聪慧一些?” 旁人都能洞悉他的感情,唯独她,将他推得远远的。 他忍了忍,终于爆发,甚至忘记自己仍然身处御厨房:“林无鸟,厨具十三套是给苗家儿媳妇的,难道你不知道?” 林无鸟呆了,她还真的不知道。 满席大人,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的闷骚,就连求爱,你都想直接省略,一步登天么? 她心中腹诽,手一抖,冰凉的水倒进了热辣辣的油锅之中。 油锅瞬间爆了起来。 她吓得把油锅一把扔在了地上,看着锅里沸腾起来的水泡,怔忡不已。想了片刻之后,她胆战心惊地将腰间的厨具十三套解了下来,朝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满席大人递了过去:“大人,可不可以退还给你?” 满席大人面无表情地看她,冷冷瞪了她一眼:“你不系回去,冬试就作废!冬试作废,你可知道后果?” “……”林无鸟立刻很没有骨气地将刀具又系回了腰间,谄媚地笑。 “今日下了御厨房,同我回家一趟,家里的父辈要见你!”满席大人不紧不慢,卷起袖儿,将她摔在地上的油锅捡了起来。 林无鸟张了张嘴巴,来不及合上。 “对了,林大当家的也会过去。”他突然补充,眼眸闪动,眼神高深莫测。 林大当家也去,难道是厨师业内大联盟?林无鸟苦脸:“大人,你们都是上层人士聚会,我去凑什么热闹啊?” 满席大人看了她一眼,对她微苦的脸很不满意:“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去与不去,反正都是一样的,有的事情,我在场便可以。”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却又似乎隐藏着千丝万缕的隐情,林无鸟娱乐八卦的细胞再一次被他充分地激起。 “好吧,大人,即便是上流人士聚会,我想多一个端茶递水的,也是必须的!”她拍胸脯应下。 满席大人眼若深潭,黑黝黝地看来,突然,嘴角一扬,露出一个堪称绝美的笑容来,真是梨涡轻浅,春风和人。 “无鸟,记得,厨具十三套不要离身。” 结果,林小厨真的别着那套稍显彪悍的十三套去了苗府。 看门的家仆还记得她负荆请罪的模样,嘴角抽了抽,用眼神“膜拜”了她一次又一次。 林无鸟被他盯得很不自在,索性弯腰讪笑:“老爷爷好!” 看门的家仆禁不住老泪纵横,他今年三十不到,居然就已经要做别人的爷爷了。 他抖着下巴,刚要分辨,就看见自家的少主眼睛一瞪,冷冰冰地看来。 他哭丧着脸,弯腰回礼:“林小姐,不敢当不敢当!”他的视线一接触到林无鸟腰间的十三套,立刻激动起来,更加卖力地一鞠躬,“少奶奶,小的前面带路。” 林无鸟的嘴角抽了抽,看看一旁举止平常的苗满席,咬咬牙硬生生地将那个少奶奶的称呼给扛了下来。 回去的时间偏晚,一桌大人早已经入席。 屋内蜡烛点满一片,整个屋子明亮一片,林大当家看见无鸟进来,很兴奋地站了起来,特别亲热地叫:“鸟儿,过来,为父的看看,真的瘦了!” 林无鸟默不作声,无言。 因为林大当家并不是对着她在招手,他的方向,是对着林家一等丫头碧荷,她今日穿了件和林无鸟颇为相似的衣裙。 碧荷的脸垮了垮,非常郁闷地弯腰行了个礼,道:“老爷,闭合是否可以吩咐厨房开始上菜?” 林大当家立刻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丝毫没有任何尴尬,脚尖儿挪了挪,胖胖的身体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动,对着林无鸟讪笑:“鸟儿,多久不见,你更像你娘了!” 满口胡话,她哪里像唐心,她眼儿圆又大,唐心的眼是小芝麻,她鼻儿小巧挺直,唐心的鼻儿跟脸颊都是平行的,唯一勉强可以说像的是小嘴儿,不过唐心那小嘴是给肉挤的。 林无鸟僵直着向众人行了个礼,在转过脸去干笑:“爹爹,娘亲最近可好?” 林大当家非常开心地回答:“好,非常好,她比你走那会儿又添福了,我已经将你们原先住的地方换了个更为宽敞的大门,这样,她就不需要每次侧身挤出来了!” “……”林无鸟彻底无言,这么说唐心的体重更上一个吨位了。 两人讪讪,相对,再也没有话题。 所幸站在一边的满席大人踩点上来,一把包裹住林无鸟的小手,牵着她坐下。一大桌的人视线立刻被他们两个交握的手吸引过去。 苗老爷的胡儿颤抖,笑眯眯地道:“鸟儿啊,在宫中可辛苦?” 林无鸟被他笑得发毛,转脸看了看苗满席,看他挑眉示意,一脸的鼓励状,纠结地转过头来,一扬臂,高呼:“不怕苦,不怕累,就当咱是二百五!” 苗老爷的嘴角抽了抽,很理智地转移了话题:“无鸟啊,跟着满席,还适应么?” 林无鸟再次用哀怨的目光看满席大人,满席大人回她以更深奥的眼神,她不得不再次转过脸来,回答:“大人抬爱,一直都是大人在适应无鸟!” 大家的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笑。 苗满席的笑意深深地晕染在了眼眸深处,回眸看时,已经是温柔一片。 陆续便有菜肴送了上来。 最先送来的是盘如意翡翠,说白了也就是整节的小菜梗,林无鸟故作矜持地夹了一根,然后,很矜持地送到嘴边,准备细细咬着一口。 那截菜梗虽嫩,却是柔韧得很。 她咬了又咬,菜梗卡在牙缝里,也咬不断整节,上不上,下不下的,口水随着菜梗儿,缓缓的,一颗一颗地往下流。 她的余光瞄了瞄邻座的满席大人,发现他正在用一种看天外飞仙的眼神在看自己,一个激灵,她狠狠心,一个血盆大口,将那截菜梗一起吞下。 嘴巴塞得高高的,嘴唇都包不住里面的菜。 苗老爷的嘴角再次抽了抽,立刻很热情地站起来,筷子一拨:“鸟儿喜欢如意翡翠,就多吃一点。” 一下子倒了一大半在林无鸟的碗里。 老爷,我是食肉动物啊!这样让我啃青菜,让我情何以堪啊……林无鸟眼泪汪汪地咀嚼,就差哭下来。 接连又有两道菜上来,第二道是凤展天下,其实就是一道红烧鸡,第三道是烩三鲜,林无鸟由于第一道菜吃了亏,怎么也不愿意动筷子自己夹菜。 “无鸟,吃哪一个?”满席大人靠了过来,低低地问,顺手拨走了她碗里的菜梗。 林无鸟立刻用很感激的眼神看他。 然后越发矜持,伸出食指,故作害羞状:“我就吃个……”她顿了顿,用更加淑女的姿态大声道,“鸡吧!” 噗嗤,林大当家的一口酒都洒了出去。 满席大人的嘴抽了抽,自动将她打顿前后的话连在一起。 林无鸟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念了非常有歧义的话来,不禁更加沮丧,低低地把头垂了下去。 菜一道一道地上,每个菜肴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林无鸟一直埋头,小口小口地咬。 酒席过半,即将又有新菜肴端上来。 林无鸟缓缓地探出筷子,想起身旁的满席大人一直很尽力地帮自己布菜,觉得很过意不去,打算也回馈一下。 所以菜刚端上来,送菜的人还没有唱菜,她就一筷子伸了过去,将大盆的菜戳在了筷子上。 这下,所有的人都震撼了。 包括苗满席,本来他是一直帮着林无鸟布菜的,万万没有想到她会主动一马当先地去夹菜,这下想要阻止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唱菜的那位,犹豫了好久,终于大声地唱出来:“壮阳三鞭羹!” “……”林无鸟这才发现筷子头上夹着的是块什么东西。本来林家和苗家都是御厨,这些叫不出口的东西也很少上大台面,这一次却是苗老爷和林老爷存心交好的家宴,苗老爷思量着林大当家家里美妾如云,因为是家宴,索性连这些大补的都给上了来。 林无鸟呆滞片刻,缓缓坐下,堆起满脸的笑容,转过身去,对着满席大人道:“大人,你日操夜操,要多多保重,这个,是无鸟夹给你的。” 她有缩句的习惯,本来这句完整的话是“苗大人,你日夜操心……”给她一缩句,立刻暧昧无比。 满席大人的脸腾地一下子都红了起来。 偏偏苗老爷非常体贴,觉得这时候应该说上一句,给大家解了尴尬,于是,他便用非常善解人意的口吻道:“席儿,你这么日夜不分地劳作,的确辛苦了,就好好补一补吧!” 满席大人欲哭无泪,只得硬着头皮将那块牛鞭给一口一口地吞下。 林无鸟看他吞得艰难万分,不禁非常地同情,于是连脸上都带了一丝恶心并且怜悯的神色。 她双手握拳,满眼都是鼓励的神情! 满席大人一抬头,便看见她这么一副样子,不禁心中有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林无鸟委屈,低头去喝碗里的平桥豆腐羹。 一边喝,一边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满席大人,发现他犹自愤怒,眼睛眨也不眨地仍然向自己瞪来,寒光阵阵,冷冽异常,不禁呛了一呛。 那滑溜溜的平桥豆腐羹立刻从她的鼻腔里缓缓地往外流,她突然想起这是一次非常正式的家宴,自己这样绝对是丢了林家的脸,如此一想,她的危机意识超前地强烈,立刻挺起腰杆,仰头嗅鼻,硬生生地将那口平桥豆腐羹又从鼻腔里原地嗅回。 这下,全桌的人,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淡定地吃食了。 苗老爷和林大当家的同时对视了一眼,苦笑,双双放下碗来。 苗老爷索性抚手道:“今日这一餐,其实我是有私心的。”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过去,林无鸟立刻吐了口气,也放下碗儿,认真地听苗老爷说话。 满席大人的神色却严肃起来,他的手在桌下,本来只是触着林无鸟的膝,此时,缓缓地伸过去,一把握住了林无鸟放在膝头的小手,整个将她的手包了进去。 林无鸟愣了愣,试探性地缩缩手,满席大人的手却越发地用力,将她的手捏得更紧,她的脸上难得染上一层薄红。 “林大当家,我看无鸟这孩子挺好,我就厚颜一次,跟你将她讨来做我苗家的儿媳可好?” 林无鸟一口口水立刻噎在了嗓间。整颗心,狂乱地跳了起来,生平第一次有了失去重力的感觉。 她用眼角迅速瞄了一下满席大人,发现他正眼儿亮晶晶地看来,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不禁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 林大当家当然乐意至极,一把握住苗老爷手摇了摇,大笑:“我家鸟儿高攀了!” 这样就定下了? 林无鸟心里又慌又乱,说不出的滋味,也摸不清自己对此事的态度,只是隐隐觉得心下有些许快意。 她烦躁不安,忽地一下站起,将双手握在一起,大笑的苗老爷和林大当家都惊了惊,顿时整桌都安静了下来。 满席的脸沉了沉,握着她的手缓缓地松开,他也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眸黯然,失落问道:“无鸟,你是不愿?” ---------------------------------------------- PART 22 隐患 所有人的呼吸都提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当事人。苗满席的眼,带着深深的痛,撑住桌子的双手,青筋毕露。 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林无鸟左顾右盼,看见大家都是一副静待答案的样子,立刻大窘,撑着桌子小声道:“那个,我是太兴奋了!大家继续,继续讨论!” “……”大家都齐齐地吐了一口气。 满席大人的眼立刻又柔和了下来,吐出一口气来,嘴角却不禁高高地扬了起来,弯下腰来,在她耳边低低道:“无鸟,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声音缠绵悱恻,同他平日冷冰冰的样子大相径庭。 轰隆,春雷一道,将林无鸟劈得五颜六色。 原来闷骚的满席大人居然还是琼瑶奶奶派别的。关于天雷,她难道会输给一个古人?于是她用哀怨的眼神看满席大人,忧伤之中带着一丝丝微笑,微笑之中带着一丝丝哀怨,很文艺很人文气质地回答道:“大人,我不过就是仗着你的宠爱!” 果然雷点阵阵,两人对视,忍不住都哆嗦了一下,同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天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泰然处之的。 晚饭之后,在苗老爷的授意下,林无鸟和苗满席一同花前月下,共同培养感情去了。 满席大人是个闷葫芦,两人伫立于枯树之下,看着树杈杈中间的那轮明月,一起沉默不语。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他终于开口:“无鸟……”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林无鸟被他温柔的声音惊得转过了脸,用一种四十五度野花绽放的姿态去看他的眼,迷蒙地配合道:“大人……” 这一声,将满席大人给刺得浑身颤了颤。 “无鸟……”他欲言又止。 林无鸟瞪大眼睛,再次用纯情女主柔媚的眼神看他:“大人,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她还非常意识流地跺了跺单脚,踏了踏枯草,以彰显她言情女主的气质。 果然,满席大人开口了,他无比正经地问道:“无鸟,你那个林家第一面的配方是什么?如今我也算半个林家人,可以告之满席么?” “……”林无鸟气结,如此良辰美景,枝好月明的时候,他居然念念不忘的还是他钟爱的菜谱。 她真想吐血三千哪…… 第一次约会,以林无鸟由文艺青年陡变为女暴龙而拉下了帷幕。 两人同回宫中的时候,不禁又多了一丝的亲近。 “无鸟,等一等!”满席大人拉住林无鸟,从她发间捏出一小段枯叶,顺手抚在她的面上,来回地摩挲。 林无鸟眼波荡漾,猫儿般的眸中露出一种害羞的意味,她娇羞道:“大人,你这样好色情!” 满席大人脸黑了黑,眸儿一冷,广袖微动,已将她一把拉入怀里。 两人气息相触,温润暧昧,满席大人将头抵在林无鸟的额上,叹息:“无鸟,去海棠殿,要多多小心。”他心知四皇子巴巴要了林无鸟去,只不过是因为她是他的小厨,而他,却又对她上了心。 他和四皇子,有着些许纠葛。本来只是无心,却让四皇子难偿夙愿,所以一直以来,四皇子都是恨着他的,这点他深知。 那时,老皇帝在大皇子和四皇子中犹豫,一日,他随着老皇帝漫步在御花园中,老皇帝状似无意地问:“满席啊,你说一国之主,当是什么样的?” 他本无意回答这个问题,却仍然带着强烈的责任心,详细地回答了老皇帝:“一国之主,当以民众为天,为人敦厚,谦虚有礼……” “那如果是满席你呢?” “满席永远只是一个厨子,满席毕生只有一个愿望,并不是位高权重,而是能替自己所爱之人每日洗手作羹。” 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老皇帝高深莫测地笑,失落地摇摇头,拖长声音道:“满席啊,我算是明白了!” 老皇帝明白什么,他并不想知道,只是在第二日,老皇帝便宣布了太子的人选,并不是聪慧有才的四皇子,而是大跌众人的眼镜,将皇位传给了敦厚温良的大皇子。 他永远记得大殿之外,四皇子露出的笑容,那么的森冷,却又那么的妖媚,“苗大人,你尝试过失去最重要之物的感受么?” 他摇头,心里暗自叹气。 “苗大人,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本皇子定会让你尝一尝这失去重要之物的滋味!” 他永远记得四皇子冷冷的声音,唇边犹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神如同最毒辣的蛇信,嘶嘶地向他吐着。 想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一口气,将林无鸟拢得更紧:“无鸟,不如你放弃小厨的晋升资格,出了宫吧,我养你好不好?” 林无鸟向来奉行女权至上,对于依附男人这种思维很反感,小嘴一撇,立刻拒绝:“不要,我要呆足三年,得了皇家御厨的称号再出去。” 苗满席忧心地看她,见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将余下的劝解都咽了下去,不禁满含忧虑地用唇点了点她的脸颊:“无鸟,万事小心,宫里多险恶。” 林无鸟腻在他的怀里,平生心里有了甜到掉渣的蜜意。直到无鸟去海棠殿的时候,还带着这股甜意。 自从上次给来使做菜以后,四皇子不再刻意地留林无鸟,出入时间由她,她反而自由了起来。 “林小厨,请问你要加多少勺糖?”四皇子单手支着头,看她精神恍惚地一勺又一勺往他的汤羹里添糖。 如此看来,目前已经最起码有十勺了。 他实在好奇,这么一小碗汤羹,十大勺糖会是一个什么滋味。 林无鸟大惊,恢复了神智,立刻诚惶诚恐地拿起盐盒,又挖了足足四五勺的盐粉投了下去。 四皇子抿着嘴看她做这些事,哭笑不得。 “常喜,这碗汤羹赏你了!”他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小常公公立刻颠颠跑过来,一把接过碗,往嘴里倒。 只一口,他的脸就扭曲得变了形。 “常喜,味道怎么样?”四皇子托着下巴问他。 小常公公看看笑意盈盈的四皇子,他的眸子总是不时地溜向林小厨,心里有谱,忙作出一副很陶醉的样子,答道:“此羹只应天上有,味道真是……真是好极啦!” 噗嗤……林无鸟差点把嘴里的一口口水给喷出来。 小常公公,你真是会拍马屁,这样一碗汤,你也能喝得这么哈皮,果然拍马溜须的功底是一流的。 四皇子微微一顿,转过身,意兴阑珊,看见林无鸟腰间忘记解下的十三套,眼神一顿:“这是……苗大人给你的?”他记得苗满席的腰上原先是拴着这么一套袖珍厨具的,此刻拴在林无鸟的身上,却略微显大了一点。 刹那间,他的心微微沉了一沉,有一种莫名的不快席卷了他的全身。 “是”林无鸟摸摸包裹,笑眯眯地回他。 “你难道不知道宫中有规定,宫人不能携带这些东西入内殿?”四皇子眯了眯眼,心下对她唇边的一抹甜笑暗自恼怒。 林无鸟抓头,很无辜地回答:“四皇子,小的是厨子,不是宫人!” 她看见眼光冷冷的四皇子,讪讪补充:“我是为了四皇子您而随身携带随时备膳准备的。” 四皇子懒懒地一笑,道:“这么说来,林小厨如此投入研习厨技,近日里素面一定下得更好?” 林无鸟硬着头皮傻笑,对于素面,她的手艺已经有了质的提高,已经由糊状能下成一根一根分明无比的面条。 “后日便是本皇子母妃的生辰,往昔里,她生辰当天,中午都会吃一口素面,你帮本皇子尽心做一碗素面,给她送去。” 他顿了顿,眸光闪了闪,伸出指头,指了一指案几上的金盏道:“用这个盛放面条,估计她会很开心。” 那是一盏非常漂亮的金盏,宽宽的盏口,金光灿灿,盏的把手是两片芍药叶,盏盖的顶上怒放着一朵大大的芍药,这朵芍药却是用五彩宝石雕就。 烛光之下,流光溢彩,保湿的光芒折射在墙壁之上,五彩缤纷。 “好漂亮的喇叭花!”林无鸟赞叹。 “那不是喇叭花!”小常公公插话,用畏惧的眼神瞄了又瞄自家的主子,难得今天四皇子并没有追究她的嘴误。 林无鸟立刻赞叹:“我一眼就看出它不是喇叭花了,哪有喇叭花长得这么澎湃!” “那是什么花?” “它就是一朵……怒放的波斯菊!” “咳咳,那是一朵芍药。”四皇子举袖,掩去抽搐的嘴角,“母妃的别号就叫芍药夫人!” “真创意!”林无鸟很真诚地接口夸奖道。 四皇子冷笑了一声:“你若喜欢,以后本皇子也可以给你设一个名头,芍药还是牡丹,你喜欢哪一个?” 站在一旁的小常公公猛地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看四皇子,立刻又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 牡丹和芍药,一直是四皇子的忌讳,林小厨不论选择哪一个,都会惹怒他,看来今次,林小厨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他惴惴然,瞄了一眼一脸无畏的林无鸟,不禁心中佩服:林小厨真是个淡定的人,此时此刻居然依然能咧嘴笑得出来。 “都不喜欢!”林无鸟撇撇嘴,一副兴致乏乏状。 “哦?”四皇子来了兴趣,转过脸来看她,问,“为什么都不喜欢,无论芍药或者是牡丹,都是花中精品,以花喻人,自然是最高的荣耀。” 然而其中潜在意思,有谁不知,芍药和牡丹,乃是金碧王朝最娇贵的两种花儿,历来都有文人墨客,将此两类花比喻贵不可言的宫中人。 她却统统不喜欢。 四皇子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本来他准备无论林小厨选的是哪一类花,他都不会留下她的性命。 他是要成大事的,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小小的厨子而左右了自己的感受。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每合眼,她的一颦一笑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万般愤恨自己这种不合时宜的感情,正如那一日林无鸟为棒棒国来使备膳,他失态的举止。 她的存在,已经成了他心头的刺。 “无鸟自认为比不上花,如果真的要比,无鸟就是一棵小小的狗尾巴草!虽然低贱,却一派勃勃生机,因为明了生命可贵,而努力地存活。” 四皇子的眸沉似水,许久不言。 “难道我说错了话?”她不自觉地后怕。 四皇子的唇却慢慢地扬了起来,整个人俊逸无比:“无鸟,你没有说错话,你,说得很好。” 他挥挥手,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林无鸟:“你先回去吧,今日不用你服侍本皇子用餐。” 林无鸟得了令,立刻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 小常公公暗地里松了一口长气,果然是彪悍的林小厨,即便是死里逃生,都表现得这么淡定。 他全然不知,林无鸟同志只是神经粗大而已。 ------------------------------------------------------ PART 23 长寿面 关于长寿面,通常的民俗来说,是一根面下满整个碗,可惜林无鸟从早到晚,一直在同一根面作斗争。 夹起,断掉,再夹起,再断掉。 她索性乘着四下无人,将断掉的面用手指头捏一捏,捏合了,再放进汤水里,这样便是一碗一根到底的长寿面了,虽然有点自欺欺人的想法,但是,她不说,旁人也决计不知道这根长寿面曾经断掉过。 “林小厨,四皇子那里催面了!”小常公公捧着金盏儿,站在门口,头儿一个地往里面看。 林无鸟伸手招了招,笑:“滚热的面,好了!” 她熟练地捞起面来,一同来的宫女,立刻递上一副筷子:“林小厨,请!” 林无鸟愣了愣,看看四周,大人恰巧不在御厨房,她完全摸不着头:“做什么啊?” 小常公公谄媚地笑:“这是试食。” 林无鸟大奇:“不是到了静妃娘娘那里才试食么?”她记起,只有到了正主儿那里,才需要咬食一口。 “这是长寿面,到那里,给你咬一口,静妃娘娘还吃得下么?”小常公公嗔道。 林无鸟想一想,觉得也有道理,捞起面头,小小地咬了一口,确认无恙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金盏的盏盖盖上。 金色的盏盖慢慢地合上,整个盏儿都滚热灼人,那个小宫女用托盘托过盏,走在了前头。 “林小厨,你一起去吧,静妃娘娘说要见见你呢。”小常公公一眯眼,悄悄地靠近林无鸟的耳边,“说不定是有什么赏赐!” 噢噢噢噢,赏赐,林无鸟的眼大放光彩,立刻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尾随而去。 满席大人回来时,林无鸟的案台前空无一人。 “郑副厨,林小厨呢?”他转过身,皱眉,时至冬至,御厨房的其他人都忙于备试,只有林无鸟,总是分出心去做其他的事。 这样下去,仅凭她目前的厨艺,是肯定过不了厨试的。 “大人,林小厨给静妃娘娘送寿面去了。”郑副厨用猪肉皮擦擦手上的冻疮,咧嘴一笑,很是谄媚地回答。 静妃的寿面? 为何今年是由无鸟送去?以往都是由专人下了寿面送去,因为在御厨房里小厨是没有资格替宫里的人下寿面的。 况且,无鸟一根筋,去了静妃那里,万一犯了什么错,他如何能保下她? 想到这里,苗满席的瞳仁猛地一缩,突然撩起袍子,转身就冲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所有人只看见眼前蓝影一闪,最后的印象便是门角处翻卷而起的袍角,一如既往秉承了满席大人的闷骚个性,在袍角的底部,以蓝色丝线,蔓延着,满是精绣的蔓藤,妖娆而张扬。 初冬的冷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冽,吹在满席大人的脸上,像一片薄而锋利的小刀,那种刺痛,渗进了惶恐不安的心底。 他跑的是这样的快,过往的公公和宫女们都惊诧得瞪大了眼,顿住了匆忙的步伐。 一向稳重自持的苗大人居然也会有如此活力四射的一面,刹那间,萌翻了一大排怀春的宫女。 “大人,你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A宫女无限膜拜。 “大人,你跑起来,原来是那么的潇,这么的洒……”B宫女出离地眩晕了。 “大人,你在我心目中,比四大公公更有魅力!”这是宫女主管的肺腑之言。 因为苗大人的惊鸿一跑,即便是在酷寒的初冬,也吹来一股春风,吹皱了众宫女的一池春水。 从此,苗大人稳坐宫中公务人员美男子之首。 就连风头正健的四大公公也比不过他的一根毫毛。 当然,当事人苗大人完全感受不到众宫女澎湃的春意,在他的心里只有猛烈的寒风。 他一路地飞奔,袍角飞扬,长发飘荡,一直追到了静妃的芍药殿,才看到了和大皇子并肩站在一起的林无鸟。 “无鸟!”他松了口气,冲过去,一把握住了林无鸟的手,他的大手还带着一丝的颤抖。 大皇子背着手,站在他的旁边,不禁莞尔。 “满席,我愿不知道,你也是个多情的人。” 苗满席的脸立刻红了一片,讪讪放开林无鸟,行礼道:“太子殿下,满席失礼!” 大皇子只是微笑:“满席,你倒是收了个好小厨,又能逗你开心,又能做一手的好面。” 他笑一笑,不愿意再让苗满席不自在,先走一步。 满席大人的脸染着薄薄的红,一身冰冷的气息被他这么一脸红,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无鸟看他脸红,心里一阵甜丝丝,大皇子刚走,她便一下子跳过去,抱住了满席大人的臂。 满席大人象征性地挣了挣,见她抱得紧紧,便也不再抽手,冷着脸问:“谁让你擅自给静妃煮寿面,难道你不知道,这些事情,小厨是没有权利去做的?” 林无鸟很无辜地看他,将自己的小手伸过去和他十指交缠,从他手上的老茧一个一个地摸过去,手指修长,老茧却异常粗厚,这是长年累月习刀所致,她用指腹去摩挲,微微有些粗糙的酥麻感,她玩得高兴,头也不抬地回他:“是四皇子让我帮他煮一碗长寿面送去。” 满席大人皱了皱眉,心下隐隐觉得不妥,无奈心弦被林无鸟的小手拨来拨去,怎么也定不下神来,不禁气虚,故作声势地瞪她一眼,挣了挣手,强作冷淡道:“女子家,光天化日地调情,简直是……” 他舍不得将过重的话加在她的身上,却又见不得她笑得如此嚣张,好像自己的一切都被她牵着鼻子走一样。 林无鸟果然恼怒,抬起头来,嗔道:“简直是什么?”一双大眼睛忽闪闪地看他,丝毫不退缩,瞪着怒着,逼着他接完整句话。 满席大人不禁暗暗叹口气,将话题重新转了出去:“那碗面,静妃娘娘可满意?有没有意外的事情发生?” 林无鸟想了想,伸出手来,手腕那里有一只温润剔透的羊脂玉镯子,阳光之下,似有丝丝流水流淌其中,一看便知是上等的羊脂玉。 “静妃娘娘吃完了整盏面,赏了我这个,你说好不好?”她孩子气地朝着镯子吹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镯子。 满席大人吁出口气,叹息:“无鸟,出宫去吧,就当为了林大当家,就当是……为了我。”他极少将情绪外露,这样毫不掩饰地请求,对林无鸟来说,还是第一次。 林无鸟大奇:“大人,难道无鸟又做错了事情?” “你做得非常好,只不过,我希望你能脱离这里,替我苗府打点上下。”这已经是满席大人说得最袒露的情话了,漆黑的眸子里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就连平时紧抿着的嘴唇也缓和下来,露出温柔的浅笑。 林无鸟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突然道:“大人,太子夸那个金盏漂亮,可是我不觉得那朵金芍药漂亮。” 满席大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淡淡地回她:“有的东西,漂亮在它的价值,你不懂,就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自己一直想要做什么便可以,在宫里,多看少说。” 他也不再提让林无鸟出宫去的话,松开林无鸟的手,莫不做声地走在了前头。 即便是她再不愿,他也要把她调出宫去,这里太复杂,而她,跟在他的身边,更是成了众人的靶子。 他心里一直有一种隐隐的忧患,就好像不久以后,乌云即将笼满整个天空。 天似乎要变了。 ------------------------------------------ PART 24 再生波澜 傍晚的时候,便有一队御林军冲进了御厨房。 林无鸟正在和着面,满脸的白面粉,看见气势汹汹的御林军,彻底傻了眼:“干,干什么啊?”她扭过头去看面若冰霜的满席大人。 “苗大人,芍药殿的静妃娘娘刚刚薨了,太医所查,是食了有毒的东西,皇上有旨,宣林小厨前去协助调查。” 林无鸟的腿一下子就软掉了。 “我陪她一道去。”满席大人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林无鸟护在身后,掩在广袖之中的大手,悄悄地背过身,握住了林无鸟的小手。 从手心那里传来温暖的气息,将林无鸟无措跳动的心给渐渐地安抚下来。 她拎起小厨的帽子,缓缓戴上,跟在满席大人的后面,突然,所有的忐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行人走过护城河时,看到了满脸憔悴的四皇子,素衣白面,眼圈肿得可怕。 “为什么?” 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幽幽地问,眸子里都是伤悲绝痛,看得林无鸟好一阵心酸。 林无鸟欲哭无泪,辩解:“四皇子,不是我,我没有,那面我有试过。” 四皇子眸色沉沉,深深地看她一眼,终于咬咬牙,快步走去。 林无鸟委屈莫名,却又百口莫辩,那些面她也是试食了的,为什么她会无恙,而静妃却毒发身亡,明明只有她碰过那碗面。 除非,中途过手的人动了手脚。 过手的人…… 她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想起金盏呈上之时,大皇子是站在静妃身边的,那时,他满含着笑意,探手接过金盏,道:“如此香气扑鼻的寿面,林小厨真是有心了。” 那金盏,是他顺着接了过去,也是他顺着揭了盖子。 “是他。”林无鸟瞪大眼睛。 满席大人转过脸,脸上波澜不惊,一派镇定,看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淡淡然开口:“待会儿说任何话之前,都要斟酌,不可鲁莽。” 他想了想,又捏捏她的手:“有的话,不该说,就不能说。” 林无鸟心跳如鼓擂,手心里都是汗水,满席大人分明是在提醒自己,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却正是她极力要洗脱自己无罪的证据。 她不说,又如何脱身? “一切有我。”他转脸,露出淡淡的笑。 “大人……”她愣住,惊诧于他那来之不易的笑容。淡淡一抹,却干净清冽,好像潺潺流水,冲去了她最心底的不安。 “无鸟,要进去了!”他牵起她的手,眸亮若星,“如果待会儿问你什么,你一概都回不知。” 无鸟无措地点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像极了迷茫觅食的猫儿,苗满席伸指点了点她的眼帘,又是淡淡一笑,紧紧手指又放了开来,先她一步,将前方一切的未知都挡了下来。 大殿之内,老皇帝背手而立,听见声响,转过身来,厉声问:“林无鸟,是不是你给静妃娘娘煮了寿面?” 声音凌厉,让林无鸟惊了惊。 满席大人撩袍跪在了她的旁边,道:“皇上,煮面之人,其实是满席,林小厨未能出师,怎可单独下寿面?” 林无鸟惊诧地扭过头,心里又惊又怒,他竟然存了这么个心理,原来那一切的淡定,都是因为他做好了帮她脱罪背黑锅的打算。 这算什么?舍己救人么? 她还没有糊涂到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地步,他怎么就这么快妥协了呢?这是杀头的大事,难道,他做菜做到傻了?! “大人!”她惊怒交加,头垂向地面,低低地斥责他。 许久,一阵沉寂之后,老皇帝缓缓开了口:“满席,此事关系重大,如果不想你苗府有任何牵连,你还是让林小厨自己招了吧。” 这话已经隐隐有了杀机。 满席大人浑身一颤,抿了抿嘴,更加坚定道:“皇上,满席不敢冒欺君大罪来信口雌黄,此寿面的确是满席亲手所下,煮好以后,由林小厨一路护送去芍药殿的。” 林无鸟差点用头捶地,满席大人啊,这么一说,岂不是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真不知道该称赞他是英勇还是脱线! 老皇帝的眼睛缓缓滑过跪在地上的满席,叹一口气:“满席,这事是必须要有结果的。” 苗满席垂着头沉默。 片刻之后,老皇帝意兴阑珊地挥手道:“这事,我会让他们好好地彻查,倒是林小厨,你难道没有什么可说的?” 林无鸟偏过头去看满席大人,看他微微地摇头,硬硬头皮,道:“皇上,小人实在不知为何会有毒药一说,小人临行前,其实是试吃了长寿面的,小常公公可以作证。” 一直静默着的四皇子闻言,行礼道:“父皇,这桩案子能不能交给皇儿来审理,儿臣想为母妃尽最后一丝孝道。” 老皇帝转过脸来,高深莫测地看他,许久之后,重重地咳了咳,很力竭的样子,疲惫地挥挥手道:“好,既然你和此事有莫大的关系,那便交给你吧。” “既然父皇将此宗案子交给了我……”四皇子突然咧牙一笑,说不出的阴森,“那么,来人啊,将林无鸟和苗大人分别关起来,我要一个一个地盘问。” 林无鸟怒,拍地,心下腹诽:为什么要分开,你个文盲,难道没有看过康熙微服私访,人家那监牢关得才叫艺术,男女混合一处,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无限情意。 她悲愤地看向四皇子,身子晃了晃,跪得太久,血液不循环,她站得巍颤颤,左右晃动,像是随时都要倒地一样。 两只大手,一左一右,同时扶住了她。 手的主人,眸光相对,皆是犀利无比。 “林小厨,站稳了。”四皇子先一步甩手,如墨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摆摆手,抽紧着脸转身,声音带上了一丝丝的薄怒,道,“都呆下去吧,晚些时候,我要去问话。” 林无鸟转脸看看满面沉静的满席大人,到现在,他却越发地镇定了,像是此事和他毫无关系。 “大人,你好淡定……你真是我的偶像!”她只来得及膜拜一眼,就被拉开了去。 结果两人都被关进了幽暗的天牢里。 “无鸟,你仔细想一想,那一天,有什么不平常的事情?”四皇子隔着木栏,看蹲在地上拿鞋拍蟑螂的林无鸟。 “四皇子,我没有下毒,我的钱都留着腐败呢,哪有余钱去买毒药!”她蹲在地上翻白眼。 “那你就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其他人……” 林无鸟举起鞋,歪头看四皇子,隔着木栏杆,他的眸色在地牢幽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绿色,非常漂亮,她看着他的眼,叹一口气,感慨这世上果然美人多刺,玫瑰难采,像四皇子这样的,该是可远观不可近视的一类花儿了。突然,她猛地一低头,啪的一下,抽在一路小跑窜过的蟑螂脊背上:“我一向都鄙夷下毒的,我要是看谁不顺眼,最奉行的是暴力底下出真知。” 她挑挑眉,凑过去,对着四皇子谄媚地笑:“你放了我和满席大人吧,那碗面条,其实是我一个人煮的,我试吃过,也没有被毒死,你如果继续纠结在我和满席大人这么无辜的人身上,反而会放走了真的凶手。” 四皇子冷笑:“这个时候你仍然在维护你的满席大人?”他一想到两人互相维护的样子,心里就燃起一股熊熊的怒火。 这股怒火,恨不得将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都烧尽,燃灭。 “我没有维护他,我是在说真话。”林无鸟站起来,隔着木栏干很无辜地看四皇子,“你想一想,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毒害静妃娘娘?” 四皇子再次冷笑:“林无鸟,该笑你天真,还是笑你白痴?苗满席和大皇子一向交好,我又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了他在面汤里下药?” 哎?为什么绕到最后,又绕去了大皇子那里? 小常公公在他旁边一直垂首而立,见四皇子默不作声,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上前也规劝几句。 他靠了靠木栏,压低声音道:“你只要好好地招供,荣华富贵是有的,锦衣罗缎也是有的……” 林无鸟听得眼冒金光,突然就联想到了太囧的台词:死啦死啦的,招供了的,皇军大大有赏。她忍不住露齿笑,四皇子看她笑的傻乎乎的,猫瞳里一派纯粹的快乐,不禁心里软了软,定定神,狠下心缓缓地转过身去,背着手,向外走去。 “怎么供?”她也压低声音问小常公公,一副神秘的样子,小常公公抬眼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四皇子,用更加神秘的表情,低声:“你就把看到的,最后接手金盏的人供出来就可以,主子一高兴,说不定收了你,到时候,还做什么小厨?”兰花指一比,说不出的妖娆。 他说完话,一路小碎步,跟着四皇子出了天牢。 哎?做人家小妾很了不起么?林无鸟从木栏里挤出半张脸,用鄙夷的眼神目送他们。 ------------------------------------------------------------------ PART 25 临阵倒戈的林无鸟 供出金盏的最后接手人?林无鸟的眼睛陡然地张大,突然就顿悟。他这是在寻找一个契机,将一切的罪名归于大皇子的身上。 她猛地一拍大腿,惋惜:这么明显的迹象,她怎么会没有察觉? 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她一定会从善如流地供出大皇子,如果一定要牺牲一个,她很乐意将大皇子推倒在深渊之下,垫垫脚儿。 黑暗之中,她终于找到了一丝的光明,整个人顿时豁然开朗。 其实,一同审理的还有一位,是刑部最严谨的风不同大人,这位大人素来以严谨而闻名,四皇子这一次虽然担了审理的担子,但是审理的时候,仍然是要和他一同的。 夜半三更,第一轮的审理便开始了。 林无鸟披头散发的,手里还捏着半个馒头,这是晚间她从晚餐里扣下来的,对于她来说,任何时候,牙口问题都是大问题。 “风大人,你先审吧,有什么问题,我会随时提出。”四皇子微微一颔首,示意风不同开始审案。 “林无鸟,你把那一天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一遍。”风大人坐在四皇子稍稍下方,偏转着身体,作回避姿态。 林无鸟将余下的馒头都塞在嘴里,开始思索。 从开始试面到芍药殿里的每一个细节,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大人,我是无辜的,满席大人更无辜,他那时正在备御膳呢。”她抓抓头发,很小心地提议。 “如果他是无辜的,那他便是欺君之罪。”风大人头也不抬,冷冷地回答。 “……”林无鸟哑口无言,许久以后,很不平地道:“但是,他就是一个现场指导吧,也不至于关进天牢啊!” 风不同缓缓抬头,余光瞄了一眼在座沉默着的四皇子,突然带笑道:“你怎么知道苗主厨是在天牢之中?他此刻并不在大牢之中,而是在苗家大院里,闭门思过。” 哎?区别对待?! 种类歧视?不不不,是种族歧视?! 林无鸟瞪大眼,怒道:“那位什么我要在这里?我是配合协助调查的,我这是一等良民的行为,为什么要呆在这里,这里严重影响我的食欲,我食量都小了!” 四皇子抽了抽嘴角,想起之前暗卫的汇报,对她的食量变小了,他很是无言。“主子,她晚上吃了三碗饭,一碗肉汤,外带两个肉圆子……整个人看来状态非常的放松!” 她这算状态不好,那么她状态好的时候是不是要啃掉锅碗? 他又好气又好笑,以扇子遮起半张脸,遮去不禁溢出的笑容,一双琉璃般闪烁的眼睛却怎么也遮不住笑意,连身边的风不同都感觉到了四皇子这破天荒的纯粹一笑。 风大人好整以暇地掸掸衣服,道:“因为苗主厨将什么都招了,所以,他不用留在天牢里。” 太怀疑现代人的智慧了! 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原因! 林无鸟瞪眼,暴怒:“胡说,他有什么可招的?他能出去混,那是因为他上头有人!” “……”这下风大人和四皇子都干干地咳了一声,很仓促地转了话题。老皇帝的嘴巴一日比一日刁钻,满席大人只要有一顿没有负责料理膳食,他便少食一顿,为了他老人家按时就餐,什么样的重犯也要放出来啊。 所以说,有一技之长,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你说,十大皇子接了寿面送到静妃的手上?”风大人转了话题,看了一眼林无鸟。 林无鸟一副坦荡荡:“不错,就是他。”她得自救,管他什么皇亲国戚。她可没有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自觉。 四皇子立刻用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看她,眼珠瞪得像是要掉出来一样。他原以为林无鸟最起码坚贞地熬过最初的审讯,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像无数革命先烈一样,就算是失去生命也咬紧牙关。 她不是苗满席的亲信么,怎么会这么快就松了口?而且用这么理直气壮的态度,声音洪亮地宣布?! 难道现在苗满席,不再坚定地拥护大皇子了? “林无鸟,你可有证据?”风不同也很是惊诧。 “他接个面盆还要证据?那么小常公公和芍药殿的宫女都可以作证!你不信叫小常公公回答!”林无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眼前的两位。 小常公公很不自然地咳了咳,他的地位很尴尬,他是四皇子的人,四皇子想要太子位,是众所皆知的,如果从他那里才能证实这件事,那么可信度就会降低,这也就是为什么逼着从林无鸟那里得到证实的原因。 他要是能作证,还要林无鸟作什么?想到这里,他哀怨地看了一眼林无鸟。 林无鸟很无辜地瞪眼睛,怒道:“公公,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想为我作证么?小心静妃娘娘夜里飘去摸你的头,干脆点,是男人就不要扭扭捏捏,给我做个证!” 小常公公的脸,左边抖完了,右边抖,一副完全被刺激到的样子。 四皇子同样满脸抽搐,用同情的眼光瞄了一眼小常公公,啼笑皆非,他忍不住也跟着背着脸咳一咳,“啪”的一下打起扇子,用虚握的拳头挡住唇边的笑意。 林无鸟看他们的表情,很是不解。她顺了他们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回答,怎么他们反而是一副见到火星人的样子,难道她前期应该铺垫一下? 例如高举着胳膊,昂首挺胸地否决。 经历过烙铁条、抽藤鞭的酷刑,咬着满口血水,坚贞不屈地否定掉。 她连忙摇头,那样得多疼啊,她悄悄地用余光瞄了一眼墙角一直在火中烤着的铁条,一想到电视剧里那红彤彤的铁条烙上犯人身体时吱吱作响的情形,她立刻很没有骨气地补充道:“四皇子,风大人,你们问吧,无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们想整哪个,想要推倒哪个,无鸟绝对紧跟其上!” 风不同的脸立刻黑了大半。 林无鸟的话深深地刺激到了他,虽然,人在官场,不得不低头,但是给她这么实打实地说出来,面子上还是有点挂不住。 “林无鸟,那你又看见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风大人擦着汗,小心翼翼地问。 林无鸟压低声音用很神秘的很严肃的神情回答:“没有。”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毒药是什么时候放下去的,到底是不是大皇子放下去的。不过既然大皇子已经登上太子之位,是不会贸贸然去投毒的,位高权重的人,其实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 不得不承认,四皇子的这招陷害,真是拙劣。 她却没有想到,四皇子的这一招,压根就不是来陷害大皇子的,他不过是要有一个机会,给老皇帝顺着下台阶,顺势将他顶上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抹在金盏盖上的细微毒药,本来是毒不死任何人的,自己的母妃却自己擅自又加强了毒药,那一大块毒药,随着热腾腾的水蒸气化在面碗里,化作夺命的汤水。 这个怯懦而文静的女子,在最后一刻,用自己的生命,将事情演化得严重并且让所有人都不容忽视。 让任何人都没有借口,逃避掉这场调查。 “这么说,毒是你皇兄下的?”案台之上,老皇帝不动声色,一滴黑深的墨渍从他提起的毛笔头滴落。 “儿臣没有确切的证据,只知接触到寿面的共有三人,下毒之人,必在这三人之中。”四皇子目光烁烁,看向老皇帝。 “满席就不要追究了,他不是投毒的人。”老皇帝冷冷地看了四皇子一眼,落笔作画。 山岭巍峨,流水汹汹,空中飞旋的苍鹰,无一不是犀利无比。 他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敦厚老实,小儿子口蜜腹剑,敦厚老实的,不能胜任国主,口蜜腹剑的,也不是百姓之福。 可惜,世人不知,他其实是有第三个儿子,云淡风轻,永远那么的冷冷淡淡,仿佛置身于纷扰的红尘之外,他睿智,但是没有野心,他平淡,但绝不平庸,他的眼眸清澈,处事单纯,让人狠不了心将他拉进宫里这肮脏混乱的宫斗之中。 他不愿意,自己就不能勉强。 所以,容忍这个孩子继承了苗家的主厨之位,宣他进宫,为自己烹饪膳食。只需每日见到这个孩子,便已经是最大的欣慰。 他于苗满席,有深深的内疚,他和他的母亲一样,清冷而淡然,一如多少年前的黄昏下,那个清冷的女子回眸浅笑:“皇上,民女若是进了宫,便是路边的草,天上的繁星,会变得平凡而无趣,弱水三千,皇上却取了三千瓢,民女的心很小,度量更是小,容不得三千瓢的存在,进了宫会变得不再是自己,会面目可憎,所以,如果皇上真的对民女有情,请放手吧!”她笑得凄楚而淡然,让他的心从那一刻一直疼到了现在,每每思及那一个黄昏,他便会隐隐的刺痛,那个刺痛就像多年来的旧疾,绵绵缠缠了这么多年,永远也摆脱不开去。 他那时羽翼未丰,尚且不能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选择放手,其实已经是他拼尽爱意的表现。 于是,她再嫁,带着他的皇儿,纵然苗御厨对他们母子如何宠溺,她却再也没有欢笑过,即便是那淡淡的笑。 他欠他们母子,一辈子都欠。 “你以后,离苗满席远一些,苗家主先于朕有救命之恩,朕曾赐予他家免死金牌。”他勾起最后一点,赐给那雄壮的苍鹰予锋利的眼神。 四皇子愕了愕,低头答道:“儿臣知晓。” 老皇帝掷下毛笔,冷冷地看他一眼,突然大笑:“弱柳,你原本应该知道,朕不喜欢用尽心机的人。” 四皇子惊出一身冷汗,垂下头去。 “不过,相较于你大哥的敦厚,朕倒宁愿有一个用尽心机的儿子。” 四皇子揣测不定他的意思,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老皇帝背着手,转过身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吩咐:“朕要你发誓,如果在朕这个位置,饶你大哥一死。朕要他长命百岁,活得安安逸逸。” 四皇子猛地抬头,眼眸里皆是惊喜,他撩袍当中一跪,伸出两指,对天宣誓:“父皇请安心,儿臣发誓在世一天,都保证大哥活得安安逸逸,长命百岁。” “都下去吧。”老皇帝疲惫地挥挥袖子。 寂静的大殿之中,他佝偻的身躯越发的苍老。 ------------------------------------------------- PART 26 皇宫巨变 第二日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废太子改立四皇子,这一切都来得异常的迅猛,朝堂之上,老臣们都已经被四皇子笼络得顺了毛,居然也没有一个站出来提反对意见。 只有天牢之中的林无鸟,处于被遗弃的状态。 “没有天理,我这么驯良地合作,难道是要灭口?”她抓着蓬发,已经开始适应满地飞快飞窜的小强。 “这是强大,强二,强三……如果加上你,一共是强十三!”林无鸟掰了小块馒头,给隔壁的手递过去。 突然有一种饲养员的自豪感,和为人父母的责任感! 隔壁栏的女囚一看见她母爱泛滥的眼神,差点以头去撞栏杆。林小厨,你的眼神太猥琐了。 “林小厨,苗大人看你来了。”看天牢的狱卒都已经和林无鸟混成一个战壕里的了,每天都会捧着饭盒听她讲故事,激动的时候还会把牢门打开,互相击掌,以彰显出自己澎湃的激情。 “大人!”林无鸟扒着木栏眼泪汪汪,许多天不见,她对满席大人的思念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休。 看到满席大人,她居然有头晕眼花的眩晕感…… 她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对满席大人的爱意居然这么强烈了。 “大人,我想你了!”她继续眼泪汪汪。 满席大人今日穿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袍,头上依旧是东陵玉的发簪,整个人就像泉水一样清澈干净。 见无鸟眼巴巴地看自己,忍不住地隔着木栏裹住她的手。 “无鸟,你……”他沉吟,许久之后,这才惊诧地问,“怎么会是胖了?”蹲天牢蹲得膘肥体壮的,她是第一人。 “……”林无鸟用无辜的眼神看他,最近几天,她一直致力于赌博业的发展,上自狱卒,下至隔壁邻居,都被她发展成了哥俩好。 赌注通常都是吃的东西,她每日想着方法讨吃的,由单下巴,吃成了双下巴,再由双下巴往三下巴发展…… “大人,这是思虑过度引发了内分泌失调!”她很认真地回答满席大人。 苗满席很困惑地皱皱眉,对于这些怪异的词汇,他选择了忽视掉,因为林无鸟经常会有一些非比常人的思维模式。 “大人,我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苗满席沉默片刻,很诚实地回答:“无鸟,我也不知,就算进这里,我也是耗费了所有的人脉,你若真的无辜,不久以后,会出来的。” 他自己也不肯定,虽然四皇子将一切都推到了芍药殿的宫女身上,但是对于他迟迟不放林无鸟的举动,满席大人也不能揣摩出来。 “大人,有吃的么?”林无鸟的眼睛瞄到了他手里的食盒,像只饿了许多天的小猫一样,口水挂在了嘴角。 苗满席嘴角抽了抽,打开食盒,一盘一盘地取菜碟。 菜色居然素得很,三鲜素炒,金玉满堂,白菜佛手卷……看来看去,都没有一道有油水的。 “大人……”林无鸟垂着头,胳膊不停地颤抖。 “无鸟,也无需太感动……”满席大人很宽怀的安慰她,“我知道你喜好素食,所以多做了两样!” 林无鸟眼泪汪汪的怨念,她哪里喜好素食,只不过每次在御厨房里斗争不过别的厨子,只能刮点盘底的剩菜。 耗了这么多天,每日都是馒头,她对肉的渴望已经到达了思密达的境界。 “大人,我要吃肉!”她突然站起,非常暴怒地晃着木栏,双眼喷火,“我要吃肉!” “吃肉,吃肉……” 她这么一叫,左右隔壁都嚎叫成一片。 狱卒提着小棒,一路敲过来:“都给我住嘴,你们不是天天开荤?要不然牢狱里面的老鼠和蟑螂会这么少?前几天0号的为什么打架,你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为了一只蟑螂么?” “啊……叉叉圈圈的,0号,你们说是不是把我的强七七给吃了!我苦命的七七啊,我养你一场不容易啊,馒头小米粥的,不知道招呼了多少,就这么被当做蚕豆给人嚼了啊……”林无鸟悲愤地大叫。 “……”大家都沉默了。 这次相会,以林无鸟带着哀怨的暴怒嚎叫为终结。 明月皎洁,枯树萧瑟,寂静的月光之下,站着一抹人影,紫衣金冠,面容俊逸非凡,只是满面说不出来的寂寥。 “常喜,你说林无鸟该不该放出来?”他背着手,看林梢间的月儿,月儿清冷,人影孤寂,衬得他的背影更加萧瑟。 小常公公踌躇地答:“主子,我看林小厨呆在天牢也挺自在。” 四皇子挑挑眉问:“哦?你的意思就是继续将她关下去?” “小的前几天还输了一月月银给她。”小常公公苦脸,对于自己输钱一事耿耿于怀。 四皇子好笑,转过身来,拍拍小常公公:“那她开心么?” 小常公公又苦着脸点点头。 “你输掉的银子我会补给你。” 小常公公的眼睛终于不再悲戚,抬起头来,闪闪发光地看自己的主子。 “你再陪她玩几次,逗她开心点,对了,每天的膳食,都由御厨房单独做了送去,天牢伙食那么差,我怕她食不下咽。”四皇子歪过头,笑眯眯地拍拍小常公公的肩膀。 虽然她依然一顿吃上三海碗,但是探子回报,每顿饭,她都会嚷嚷要吃肉。左右的女囚,已经给她念得就要暴动了。 小常公公很是不解,问道:“主子,明明林小厨可以放出来,为什么要多关她几天?” 四皇子似笑非笑地顺着袖子,一溜抹下来,许久之后,才悠悠道:“无鸟待得那么开心,本皇子岂能剥夺她的欢乐?再说,我答应了父皇不针对苗满席,但是偶尔看他焦虑,还是很有意思的。”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他这几日就要大婚,他不愿意无鸟看到他身披红绸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到无鸟的眼睛,就恨不得抛开一切,狠狠地去爱。 但是他不能,他的身份首先是太子,其次才是一个男人。当一切未明朗之前,她不可以有自己的感情。 如此而已。 ------------------------------------------ PART 27 大婚大赦 太子殿下大婚,大赦一部分囚徒,原则上非常无辜的林无鸟这次也被放了出来,由于身份未明,被送回了林家。 “鸟儿啊,满席大人要见你!”唐心扯着手帕,很是兴奋娇羞地拍打林无鸟的背,林无鸟给她拍得近乎于缺氧。 “大人来了么?”她错开一步,躲过唐心的手,心下一片甜蜜。 “来了,在前厅和当家的聊天呢,这会儿该往这里来了。” 唐心一面说,一面拿起桌上的绢花往林无鸟的头上插,一朵两朵三四朵,林无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花开满头。 她无语地看唐心。 “鸟儿,,你越来越像娘亲年轻的时候了。”唐心擦着眼泪,将最后一朵绢花插上。 “娘亲,头上有点重!”林无鸟摸头发。 “不动不动,还没有结束!”唐心将自己头发上的发簪一根一根取下,整整十三根,一根不落地都给她戳了上去。 林无鸟的头再也不能转动。 满席大人进来的时候,林无鸟整个就是一个插满鲜花的外接天线。 “大人……”林无鸟僵直着上身,缓缓地转了过来,脸上是唐心精心画过的妆粉,面粉脸,血盆大口,眉间一点喇叭花。 “大人,梦幻么?”她一说话,脸上的粉簌簌地掉。 满席大人的身体震了震,好不容易扶着门框定下神来,纠结地斟酌:“无鸟,色彩很鲜艳,有春天的感觉。” 相较于林无鸟的色彩缤纷,满席大人今天尤其的清爽。 一袭米色长袍,只是在腰间系了一小块古玉,发髻用同色的米白色细带整齐地系好,丝毫不觉得寒酸,反而添了一丝儒雅之气。 “大人,今日阳光好,我们走一走吧。”林无鸟提议,她来这里这么久,真正的市集还没有逛过。 苗满席的黑眸深深,绷着张俊脸,将她由上至下,由下至上打量数次,淡淡地问:“你要不要换下戏服?” 林无鸟立刻很悲哀地看他,果然,满席大人终于忍不住,还是对她明丽的外表说出了刻薄的话。 “大人,你很过分!你伤害到我了,难道夸奖我是件很难的事吗?”她娇嗔。 满席大人回以她沉默的眼神。 许久以后,他才很正经地回答:“对不起,无鸟,我总是习惯性说实话,既然你如此介意,那么我会尝试着改掉这个毛病。” 酝酿片刻,他再次补充:“无鸟,你这样打扮,很是美丽!” “……” “满席大人,可不可以不要一面说谎,一面面部抽搐?” 今日阳光的确好,万道倾洒而下,街道都是碎碎的金,在这么个温暖的冬日出行,心情会异常的放松。 “大人,买串糖葫芦吧!”此乃穿越女主必备之良方,晴天霹雳,春雷滚滚的良证。 满席大人缓缓转过脸,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向林无鸟看来:“无鸟你难道觉得自己仍是三岁孩童?” 不用这么直接吧?林无鸟刹那间连抽他的心都有了。 “我自己买!”她怒,一把撸下一串糖葫芦,咬在嘴里,作天真可爱状,舌尖儿对着糖球舔啊舔。 蜿蜒的口水,顺着晶亮的糖衣滚落下来。她忙不迭地顺着流下的口水重新从下至上地舔,红润的舌尖,轻轻触及同样红彤彤晶亮亮的糖葫芦,说不出来的暧昧。 满席大人只是稍微一偏头,就不忍心看下去了,扭过头,冷着脸道:“你这样成何体统,简直简直……”最为神奇的是,他的脸刹那间就如同煮熟的虾般红彤彤。 林无鸟捏着糖葫芦,看他扭捏的样子,立刻发出一脸的冷汗,非常无辜地反驳:“大人,是不是你多想了?” 满席大人不自在地冷冷看她,嘴巴抿得紧紧的。 看他如此局促,林无鸟不禁好奇,再问:“大人,你想到了什么情景?分享分享?”她用胳膊肘顶顶满席大人的臂,一脸的八卦,“大人啊,难道你脑海里所现的是不良画面?” 唰,满席大人这次直接红到了脖子,眸子冷冷地看来,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慌乱,一把夺过林无鸟手里的糖葫芦就丢了出去。 “苗满席,你做什么!”林无鸟真的愤怒了,跳到他前面和他怒视。 满席大人眸儿黑邃,比以往更深几分,透着一股同样暧昧的情愫,薄唇紧抿,默默地看向林无鸟,许久之后,他的眸子渐渐的清澈起来,放缓语气安抚:“我们不如去雨钱楼坐一坐。” 雨钱楼是京城第一楼,林无鸟听说过许多次,此楼菜肴堪称御厨级别,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亮晶晶,光闪闪的,当然价格也是亮晶晶、光闪闪的。 她咽了口口水,终于将糖葫芦的事抛到一边,谄媚道:“大人,就让无鸟陪着你一起腐败吧。” 满席大人唇角微微一扬,薄薄淡淡的一个微笑,却将林无鸟的心勾得跳了跳:“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 满席大人的面上微红,眸儿一冷:“待会儿,我会点一些上品菜肴,你悉心去学,如果学不会,结婚前就留在林府里练习,不允许迈出林府半步,一直到会为止。” 这就是惹怒闷骚男的下场。林无鸟顿时没有了底气,缓慢小心地探出手去,悄悄地讨好般抓住了满席大人的指头。 指头上有薄薄的茧,修长干净,林无鸟轻轻拉着他的指头,朝他谄媚地笑,猫儿一样的瞳孔里,映着个高深莫测的苗满席。 “大人,我错了,不要这么严厉嘛。”她第一次学着撒娇,声音生硬无比,好在满席大人也是第一次面对撒娇,并不是十分反感。 他甚至暗地里反过手来,改拉为牵,两人的手指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典型的十指交缠。 那指根之处,随着每一步走动而微微地摩挲,带着暧昧,满席大人的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大手却越收越紧,偶尔偏转过来的眸子,奇迹般的有了温柔之色。 “想吃什么?”刚一坐下,满席大人就轻轻地问道,交缠的手藏于桌下宽大的广袖之中,却仍然不愿意放开,林无鸟很惊诧,她原本以为苗满席最起码会脸红一红。 看来,他所适应的并不是调情,而只是仅仅纠结在那个情调之上,只要是私下的,默默发生的,他似乎挺乐在其中。 “我要凉拌豆腐,青椒炒土豆丝……”林无鸟抽出手来红着眼睛忍痛一一掰手指报来,每一样菜,不是凉拌就是清炒。 满席大人皱皱眉,狐疑地看她,眸儿突然闪了一闪,一副恍然大悟状:“你是怕我让你回去照着菜谱习菜?” 林无鸟怯怯地点点头,干笑:“大人,太复杂的恐怕无鸟做不来。” 看见苗满席垂着睫毛,不动声色,赶紧又补上一句:“大人,你是想要一个帮厨,还是一个和你结发的妻子?” 他终于抬起头来,却是满脸的苦恼:“如果你厨艺不佳,家族里面便会有人拽了你的小辫。” 林无鸟从他语气里,也感受到了郁闷。 片刻之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他突然重新抬起头来,伸手将林无鸟放在桌上的手盖住,淡淡安抚道:“如果实在勉强,我自有办法。” 哎?他居然不勉强自己?林无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婚期之前,可能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能见面。”他抽走了手,带走了盖在林无鸟手面上的一丝热气,林无鸟顿时很失落。 婚期还有一周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会有一周的时间见不到面,想到这里,林无鸟的心里更有些冷飕飕的孤寂感。 “无鸟,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嗯?”林无鸟错愕地抬头,愣了一愣,道:“无鸟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能够每日睡到自然醒,能够看遍秀丽江河……” 她说着,突然顿住,干笑:“大人,都是不靠谱的,估计我也只能想一想。”该怎么办?苗家一大家,怎么会放任她去无拘无束地生活,满席是苗家的中心骨,她肩上的担子一定不会少。 满席大人细细看她的表情,眉头蹙了一蹙,道:“无鸟,你是后悔答应嫁入苗家了?” 他立刻有了一种受了伤害并且伴随着懊恼的神情,甚至还有一丝薄怒激荡在他那黑深的眸子里:“如果没有准备好,我倒是可以让林老爷拖一拖。” 林无鸟立刻摆手:“长痛不如短痛,就这么着吧。” 这话终于激怒了满席大人,他一个冷眼,立刻将谦逊无比的林无鸟给冻得失去了思维。 两人默默对视,满席大人的眸始终冷若寒星,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道:“既然这样,我会向岳父大人提出,将婚期提前一周。” “……”林无鸟继续用呆滞的眼神看他。 他抽了抽嘴角,眸子冷冰冰地从她的脸上扫过,用一种近乎于高僧的淡定更加缓慢,一字一句道:“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他也不给林无鸟辩解的机会,直接点了些雨钱楼的上品菜来,从头至尾都不再说一句话。 偶尔眼神扫来,也是怒气未消的冷色。 林无鸟乖乖地埋头吃食,不时地挑出话题来:“大人,这道金钩吊月芽,名字起得真是风雅。” 满席大人从鼻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淡淡道:“华而不实,做菜与做人一样,实实在在才是上策。” 林无鸟被他瞪了一回,不禁断了说话的念头。 虽然素鸡炖黄豆芽梗是比较寒碜了一点,但是,难道就不允许人家搞一件华丽的外套?大人,你太打击素鸡黄豆芽梗了。 她不说话,自然有人气不过。 小店的小二,听见苗满席这么评论这道金钩吊月芽,忍不住上前辩解:“这位公子,这道菜,乃是大有名头的。” 满席大人一挑眉,放下手里的筷子,冷冷地向小二哥看去。 被他零下一百度的眼神一扫,小二立刻很没有骨气地吞下了一口口水,却仍然不忘逞强道:“我们这道金钩吊月芽的菜号乃是当今第一御厨苗满席苗大人亲口所赐,难道你们质疑苗大人的品味?” 噗嗤……林无鸟一口黄豆芽梗尽悉“奉献”给了小二。 “你说苗大人?”她转头偷偷瞄了一眼面色不定的苗满席,心下狂笑。 “当然,苗大人是我们老板的恩师,曾经亲手教导过我们老板!”他吐液横飞,吹得满京城的牛都在天上飞。 苗满席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他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声音却越发的冷冽:“把你们老板叫来。” “叫老板做什么?”小二仍然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因为,我要见我的徒儿!”满席大人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些话来。 小二彻底呆住,整个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下了木楼,不多时,真有个膘肥体壮的中年人连滚带爬的跑了上来。 满脸的肥肉随着他厚重的步伐一颤一颤,他激动莫名地抖着嘴,看见桌前的满席大人,突然一个飞跃,如同一个巨大的皮球一样,就朝着满席大人扑了过去。 满席大人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怒起:“你这是做什么?” 那滚圆的中年男子抱着他的脚,突然就嚎啕大哭,周围就餐的食客纷纷都惊愕地转过头,朝林无鸟这桌看来。 “大人,苗大人,我有生之年,终于能看到你啦!”他痛哭流涕,一边抽泣,突然又大笑,满脸的鼻涕加上他的眼泪,整个人看起来狰狞无比,他一边从腰后面摸出把锃亮的菜刀,一边放声大笑,对着满席大人举了过去。 完了,难道老板和满席大人是宿仇? 林无鸟的心脏突然激烈地狂跳起来,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一样。 她的眼随着那把菜刀起落,眼见着离满席大人越来越近,她突然闭起眼睛,隔着张小方桌将满席大人抱了个满怀。 “大人……”她吓得紧紧闭起了眼,眼睫毛随着她的用力,一抖一抖,舒展又收紧。 一切都寂静下来,并没有预期的痛楚袭来,林无鸟的眼睛眯起一条缝来,偷偷地看过去。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副石化的样子。 包括那个拿着菜刀的老板,他的腿还半跪着,脸上的鼻涕眼泪粘得他整个脸亮晶晶的。 她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满席大人,突然呆住。因为在,被她抱着的满席大人,嘴角高高地扬起,唇儿微开,甚至露出了里面雪白的牙齿。 林无鸟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开怀,完全和平时冷冽的满席大人截然不同,这样的满席大人,甚至带上了一些勾人的魅惑感,完全没有了那种冷冷的拘谨。 他清澈的眸子晶亮晶亮,带着丝蜜意,似有意汪泉水流淌于其中,唇角高高地扬起,整个人愉悦不已。 “哈哈哈!”他甚至笑出了声来,“无鸟,难道你以为他会袭击我,所以……你打算舍了性命来救我?”他似乎非常感动,整个将无鸟从隔壁桌抱了起来,搂在了怀中,温柔的鼻息喷在无鸟的脸上,暧昧无比。 这种举止在现代都属于绝对惊世骇俗的,更何况在民风古朴的古代。 林无鸟的厚脸,终于不可避免地羞红了。 “大人……”她垂着头,无比娇羞地扯扯他的衣襟,道:“会不会有碍风化?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抱一抱?” 她扯了又扯,那双臂却依然紧紧地将她搂住,她终于怯生生地抬头,这才发现,满席大人已经被他自己冲动的举止震撼住了。 他整个人就像石化了一般,眸色虽亮,却多了几分尴尬。 两人双眸一对视,他立刻不自在起来,条件反射地缩起手来,林无鸟就如失去重力的铁球,“哐当”一下,狠狠跌落在地。“无鸟!”他惊慌地蹲下,伸出手去,“摔着哪里了,我帮你揉揉。” 林无鸟哀怨地看他,泪水哗啦啦地跌落下,又气又羞道:“大人,摔着屁股了!” “……”满席大人更加尴尬,索性一转身,面向半跪着的老板,冷淡淡地颔首道:“有何事?” 老板这才从石化中醒悟过来,继续恭恭敬敬地举起菜刀,对着满席大人露出他的星星眼:“苗大人,你能不能为这把菜刀开个光?” 噗嗤…… 林无鸟再次不淡定地喷出口水。 满席大人的眼眯了又眯,冷冰冰地投去一眼,道:“我不会!”他现在非常的郁闷,难道他比较像寺庙里的住持,还能给物件开光? 这需要多大的技术含量啊! “大人,你只需要摸一摸就可以了,小的一定会给苗大人和苗夫人早晚上香,膜拜到死。”老板眼泪汪汪,完全是一派狂热追星族的样子。 他居然是个苗粉! 果然盲目崇拜这理念,自古就有。 出乎林无鸟意料之外,满席大人居然淡淡笑了笑,竟然真的伸出手去,在那把高高举起的厨刀之上摸了一摸。 “谢谢大人!”老板的眼泪瞬间又倾泄而出,他嚎叫地喷着眼泪,瞬间撞到了数个石化的伙计。 这一餐,完全免费了。 下了楼后,林无鸟终于忍不住,还是开口问满席大人:“大人,以往你都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今日为什么会如此配合那个老板?” 满席大人显然心情非常的好,含笑斜睨了林无鸟一眼,背着手,踱着小步,走在她的旁边,微风拂过,他的衣角和广袖皆翻转开来,顺带带起他从发髻上垂下来的长发带,整个人看起来,更添一份飘逸,真正是够得上“丰神俊朗”一词。 他一路含笑,直到林府门口,他突然转过身来,故作淡然道:“他那声苗夫人叫得甚是好听!” 原来,他只听到了那三个字。 他心心念念的也就是那三个字。 真是个别扭而闷骚的家伙! 林无鸟心下一甜,朝他笑了笑,觉得尚且不能表达自己哈皮的心情,猛地又跳了起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匆匆啃了一口。 “大人,你别扭的样子,真可爱!”她由衷地感慨。 满席大人的脸于是又红遍了脖颈。 “我还是向岳父大人提议将婚期提前吧,苗夫人?”他微红着脸,努力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眸子里一汪秋水荡漾开来,温柔无比。 “好!相公!”她沉溺其中,自觉得突然就此有了依靠。 ------------------------------------------------------ PART 28 再次入宫 婚期果然提前了四天。 婚期的前一天,林无鸟的小屋就差被府里的姨太太给踏塌,最后来的是唐心。 “无鸟,你嫁了过去,娘亲会想你的!”唐心擦着眼泪,肥胖的身躯,憨憨实实的倒也挺可爱。 “娘亲,你说句实话,你……喜不喜欢留在林家?”林无鸟抓住她的手,很诚恳地问她。 她自小没有了母亲,都是林爸爸一个人拖扯大的,现在回不去了,她倒是真心地将唐心当做了亲人。 毕竟在这一个时空里,她是唯一对自己无条件付出真心的人。 唐心稍稍犹豫了一下,反握住林无鸟的手,叹气:“你爹爹虽然前几年冷落了我们母女,但是近些时候,对我还算不错的,女人在世,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怎么能有离开的念头?” “……”林无鸟顿时感到了跨时代的代沟。 “无鸟,你过去以后,要孝敬苗家长辈,爱护苗家晚辈……”看见林无鸟一脸的呆滞,唐心片刻也不敢放松,将多日来一直重复的话,再次重复一遍。 “娘亲,我不想嫁了!”林无鸟怒。 “为什么?”唐心很困惑。 “你再背下去,我就不想嫁了!” 唐心立刻用胖乎乎的手捂住了嘴巴。 金碧王朝的婚俗,是新婚的前一夜,待嫁女儿不得入睡,于是,大家都挤在了林无鸟的闺房里,等待天明。 一边嗑瓜子,一边将女戒用白话文重复一万遍啊一万遍。 直到三更天,突然林老爷冲了进来,以一种清仓到一半货品被稽查人员没收的神情,沉痛地宣布:“无鸟,明日无法举行婚礼了。” “哎?”林无鸟扯下头上压着的金冠,顶着跟棒槌一样的发型,惊问,“为什么?” 难道苗满席又改变了主意?冷酷的御厨大人啊,你三番两次耍酷为哪般?林无鸟扯着小手帕,眼泪汪汪。 林大当家的非常痛苦的皱了皱眉,唉声叹气:“老皇上刚刚驾崩了,国丧期间,是不得婚嫁的。” 林无鸟傻眼,这也太巧了吧。 她基本算是亏了,那么一顶厚重的金冠,她顶在头上足足两个时辰了,面对那帮嗑瓜子的老女人,她忍了一个晚上了,好不容易再熬一个时辰,她就可以顺利出阁了,结果赶了个国丧。 难道要等国丧过后,再熬这么一夜? 太凄凉了。 这跟自虐有什么两样,她又不是非主流,搞这么一顶流苏齐齐的金冠顶头上,简直是要她的命。 “无鸟,这婚期,还得后延啊!”看得出来,林大当家的比林无鸟还要悲戚,整个一副怨妇状。 停了婚礼,满席大人天不亮就赶了过来。 看见林无鸟一脸郁闷的样子,不禁莞尔,伸出手指去触碰她的脸道:“好事多磨,我们就忍一忍。” 林无鸟对着他翻白眼,这话说的,好像她林无鸟是一个欲求不满的女人一样。她心里更加不痛快:“大人,无鸟不需要忍耐什么,你自己一个人忍耐就可以。” 苗满席愣了愣,习惯性地将她的抱怨听成了赌气,不禁好笑,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发,正待安慰。 “新皇上有旨,前厅接旨。”连廊里的小丫头,匆匆地探出头来,叫道:“小姐,快去接旨。” 前厅密密麻麻跪了一排人,来宣旨的是小常公公,看见林无鸟,很自来熟地飞来一个媚眼,然后咳了咳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林无鸟为殿前御厨,专司朕的个人膳食,即日起进宫,不得有误。” 这是一道非常口语化的圣旨,估计是四皇子揣摩着林无鸟是个一等一的文盲,将官话尽量写成了白话文。 林无鸟从小常公公手里接过圣旨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小常公公捂嘴一笑,悄悄地压低声音,在林无鸟耳边道:“林小厨,四皇子日日牵挂着你,每日都会去小厨的休息间小憩,林小厨真是魅力无穷啊。” 林无鸟被他妩媚的眼神给雷到了,抽搐着嘴角,混乱地点了点头。 “以后,还要林御厨在圣上面前多美言几句!”他捂着嘴,更加神秘地笑,暧昧的神色刺痛了仍然跪在地上的满席大人,满席大人的脸上却早已经是乌云密布。从圣旨下达的那一瞬间起,他就像掉进了冰窖一样。 心脏像在冰水里过了一遭。 他不是愚笨的人,在宫中这么久,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四皇子这道圣旨,明明就是想将林无鸟困进宫中,进而将她转为自己的囊中物。 他只是个御厨房的厨子,老皇帝一死,他便连最后一座靠山也倒塌了,他又有什么能耐去夺回他的无鸟? 思于此,他的眸色越发的悲戚。 他黯淡无光地看向林无鸟,那满瞳的愁思,将林无鸟也勾得惆怅起来,她还没有从圣旨中反应过来,看见满席大人悲戚戚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安慰:“大人,看来,我还是要做回本行。” 她想了一想,很欣慰地继续安慰他:“你看,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厨了,勉强也算个御厨。” 苗满席心乱如麻,狠狠地瞪她一眼,却又理不出任何头绪,只能越发地沉默起来。 “大人,你是在为我担心?”她悄悄地靠过去,低低地问,满座的人,除了满席大人,都带着喜悦之色。 殿前御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殊荣,他们当然开心不已。 只有苗满席是真心的担忧,她不禁跟着忐忑:“大人,为什么不说话?”他就是不说话,一双清澈的眼睛,比以往更加黑白分明地瞪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要从世上消失一样。 许久以后,他捏着拳头,带着痛楚长长地一叹,突然,广袖一甩,将她捞进怀里,困得紧紧。 他的胳膊是那样的用力,仿佛要将林无鸟揉进胸膛中一般,无鸟缩在他的怀里,一声不吭,感受到他强大的悲意,却无从安慰。 “无鸟,我不会放弃你,永远不!”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他终于沉声保证。 这是他最初的承诺,也会是最终的承诺,他从来不会给予任何人承诺,但是一旦给了,便是付出生命,他也一定会完成。 “无鸟……” 他叹息着念她的名字,痛楚刺在心尖,猛地一收紧臂,死死地抱住怀里的无鸟。 “大人,无鸟也不放弃大人!”片刻之后,从他怀里传来无鸟闷闷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 “无鸟,喜欢大人!”她将头整个都埋在了他的胸前。 于是,于这一瞬,他心中的无底黑洞,顿时消失无踪影。 这次林无鸟进宫再也不是坐混合马车饿了,而是乘着一辆金碧辉煌的皇家马车,马车的四个角都拴了黄金的铃铛,稍稍一动,就会叮叮当当地响,淡紫的窗布,镏金的木栏,包括车厢之内冉冉升起的熏香,所有高贵的一切都让林无鸟浑身不自在,马车一路微微摇晃着,四角的铃铛上下起伏,叮当不断,就像她忐忑不安的心。 “林御厨,这里走。”小常公公毕恭毕敬地引路。 一盏昏幽幽的小灯笼,提在他的手里,照在他抹了粉的脸上,显得分外的诡异,林无鸟穿着一身素白的小厨对襟粗布褂,跟在他后面,不住地四处张望。 小常公公领着林无鸟却不是去大殿,斜斜一拐,居然就拐进了昔日的海棠殿,海棠殿前,大葱青蒜一片青绿嫩黄,四皇子穿着麻布孝服就立于那一片汪洋的蒜海之中。 晚风吹过,黑发如缎,拂过他琉璃般的瞳子,星星点点的碎光流转于他琉璃般晶亮的眸中,修长的手指撩过风中飞舞的长发,他竟比之前做皇子时更加妖媚。 “无鸟,你来了!”他转过身,朝着林无鸟微微一笑,探出手来,当真如同漫画里的白马王子一样的姿态。 林无鸟有一瞬的闪神,看见他探来的手,条件反射地将身上背的包袱递了上去。 “你这是做什么?”四皇子哭笑不得地掂掂手里的包袱。 “对不住,对不住,放错地方了!”林无鸟取回包袱,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拔了颗青葱,掸去泥土,插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什么意思?”四皇子挑挑眉,斜眼看手里的青葱。 “无花献佛,只能用青葱一丛,表达无鸟的膜拜之意。”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在海棠殿那么久,多少摸到了点四皇子的底,这别扭孩子,其实是很喜欢别人的夸奖和崇拜的,只不过一直都用他狠厉的一面遮挡了起来。 果然,四皇子微微一愣之后,仰头大笑。 他一面笑一面转过头去,对着小常公公感慨:“我说无鸟才是朕的开心宝,朕身边后宫佳丽再多三千,也不如无鸟的宝气。” “……”林无鸟深深地鄙夷了他一眼。 后宫佳丽再多三千,太腐败了,以一天一个的速度,他的小身板是否吃得消?林无鸟用质疑的眼光扫射过去。 四皇子被她看得很是恼火,怒道:“收起你脑中的画面,在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用你的眼珠下素面!” 林无鸟讪讪地垂下眼,突然心中一惊,记起眼前的这位乃是新继位的新皇上,她却在他跟前连个礼都没有行,想来出去这么久,她把宫里的规矩都给忘记了。 她想到哪里做到哪里,整个人突然扑通一下,就对着新皇上五体投地地跪下,磕头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皇上嘴角抽了抽,伸出食指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仍然握着那棵青葱,啼笑皆非道:“林无鸟,你难道现在才反应过来,朕已经继承了王位?” “……”林无鸟用迷茫的眼神看他。 “算了,你起来吧。”四皇子叹了口气,伸手去拉林无鸟,如墨黑发随着他弯腰顺滑而下,带着淡淡的梅花香,若有若无地渗进林无鸟的鼻腔之中。 她顺从地将小手搭在他的大手之中,缓缓地用力站起来,新皇上突然手掌一握,紧了紧臂,将她一把拉进自己怀里。 “无鸟,你有没有想过朕?”月光之下,他眸若流星,璀璨流转,很是认真地注视着林无鸟。 林无鸟头皮一麻,干笑:“有,天天想。”她每天祈祷,再也不要进到这里来,再也不要遇到这个蛇蝎美人。 说是天天想其实也算是句真话。 “每天想朕,想到去做苗夫人?”他的眸子里燃烧着一团火苗,伸出修长的指头,一把捏住无鸟的耳朵,提了起来,阴笑,“为什么不去做你的苗夫人?” 这人脱线了,林无鸟委屈地看他,眼泪汪汪:“我嫁了一半,因为国丧中场休息了。” 新皇上眼睛一亮,很开心地点头,微笑道:“果然还是父皇了得,看不过去你折腾苗大人,选了个好日子驾崩,真乃是死得其所。” “……”林无鸟哀怨地看新皇上,新皇上殿下,你这么说自己的老爹,是会天打雷劈的。 “苗大人那么正直的人,朕实在不忍心去陷害他。”他唏嘘,很同情的样子。 林无鸟跟着点头。 一脸的赞同。 “所以,你这么会祸害人的,以后就留在朕的身边,由朕看管着吧,苗大人那里,我会另觅一位适合他的名门淑女给他。” 林无鸟悲愤地看他,扼腕咆哮:“皇上,你没有听说过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是上天派来给苗大人应劫的,你把我调开,他就不圆满了,你就让我留他那儿荼毒他吧!”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知道皇上看他不顺眼,我保证把他往死里荼毒!”她高举着手臂,以无比坚贞忠实的眼神瞅向新皇上。 新皇上的脸黑了青,青了黑,咬牙切齿地看她,神色涩然道:“你去做他的劫了,谁来做朕的劫难呢?” 噗嗤…… 这个难道也要争?! 林无鸟擦着汗,小心翼翼地回他:“皇上,谁敢给你劫难啊,难道急着投胎做好汉么?” 新皇上瞪她一眼,突然怒极反笑:“朕是个每日三省的好皇帝,身边自然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才,用你的错漏比照着朕的英明神武,你不留朕身边,岂不是浪费了你一身的才华?让朕错失一面比照自己的镜子?” 他不待林无鸟反驳,又道:“你给朕做碗素面吧,朕有很久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素面了。” 那带着抹布的素面,还真将他吃出瘾来了。 林无鸟耷拉着个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 PART 29 最难消的美人恩 林无鸟只能屁颠屁颠地去做素面,这次方向不是以往去熟了的御厨房,新皇上居然给她单辟了一间厨房,就在海棠殿中,将原来珠光宝气的房屋给彻底打通了,将萎靡奢华的铺衬都换成了很家居的厨房用具。 就连原来海棠殿的宫女太监,也一个不落地都给调了过来。 每个人都哀怨无比,他们一直在纠结,想不通为什么一夜之间,自己就从皇上身边,堕落到人民的大食堂来了。 强大的怨念笼罩在海棠殿中,集成了低低的气压。 “这个,皇上为什么将海棠殿都搞成了御厨房一样?”林无鸟讪笑着问小常公公。 小常公公伸手妩媚地抚唇,娇笑:“林御厨,这里现在都不叫海棠殿了!” “叫什么?”林无鸟好奇,她看不懂那块篆体的大牌。 小常公公又捂嘴笑:“林御厨,现在这里叫素面馆啦!” “……”林无鸟风中凌乱,果然新皇上的思维非常强大,真乃牛人的内在,想吃面,就能在宫里搞一个如此强大的素面馆,如果哪天他爱上了火锅类,是不是要弄一间火锅坊? 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林御厨,我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了,第一次看他对谁这么上心,你可要好好地惜福啊!” 小常公公若有所指,林无鸟一惊,手一抖,一大团面饼掉进了沸水之中。她非常淡定地捞起来,捶开,慢慢地从头捏面条。 “林御厨,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小常公公皱着眉头,看林无鸟搓面,眼见着白色的面团被她渐渐地搓成了黑色。 “明白什么啊?”林无鸟头也不抬,继续将手里灰黑色的面条越搓越长,并且顺带挖了挖鼻孔。 小常公公立刻路出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指着她抠进鼻孔的手指,颤声道:“御厨,这个动作,未免太……太……” 他“太”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究竟。 林无鸟讪讪地把手指放下来,无所谓地耸耸肩:“没有问题,只要掐掉刚刚搓的那段就可以。”她果然伸手一把将刚刚拉的那段掐掉,顺带擦了擦手指。 小常公公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捂着嘴抽气:“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皇上吃了你搓的素面都会拉肚子。” 哎?林无鸟很无辜地看他,非常诧异:“小常公公,你在暗示我做面做得不干净么?” 小常公公立刻疯狂地摇头,冲着她是四皇子心心念念的那位,他也什么都不能说啊。 他抽了抽嘴道:“林御厨好厨艺,我在宫里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看到徒手搓面条纯自然上色的。” 林无鸟当做没有听出他那深深的嘲讽之意,非常淡定地用指甲掐开面段,扭过头对着他笑了笑:“你特别幸运,赶上我了,要不然一辈子也看不到。” “……”小常公公无奈地看着林无鸟将那些灰黑的面段下到了沸腾的水中,悲哀并且同情着自家的主子。 以往他看见四皇子每次接过那素面碗,都会凝视很长一段时候,以为那是四皇子心绪澎湃的表现,现在他终于顿悟了,那其实是四皇子在吞面前的情绪酝酿。 他现在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为什么自家主子明明知道林御厨下面下得这么“销魂”,仍然愿意被她荼毒的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自虐倾向! 他惊出一身冷汗,回头看看林无鸟正在用抹布擦碗边,同样灰黑的抹布,从她的腰间抽出来,碰到面汤,立刻荡起了一层厚厚的油腻。 “恶……”他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去,干呕不已。 “好了,这次撒点青蒜,就算OK了!”林无鸟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随手将身后的大蒜掐了几根,手起刀落,砍成了碎末末,一把撒进了面汤之中。 这小小常公公终于泪奔了,他捂着嘴巴抽泣:“林小厨,那不是青蒜,那是皇上为了增添素面馆里高雅的人文气质而特地送来的金边幽兰。” 林无鸟看他哭得这么伤悲,很好奇地问:“很名贵么?” 小常公公只是捂嘴,泪流满面,许久之后,才点点头,回答她:“一千黄金一根叶儿……” 扑通,林无鸟维持着那个好奇的表情,僵直地向后倒去。 一根叶儿一千两,她这一挥手,挥掉了足足五千两的黄金啊…… 这败家的娃,一盆幽兰居然这么值钱,为什么要放在这满屋是大葱青蒜的素面馆,这让她情何以堪啊…… “小常公公,下次值钱的东西让人给挂个牌!”林无鸟躺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小常公公,做昏厥前的最后一次嘱托。 小常公公含着热泪,再三地点头。 那碗面送去的时候,小常公公鼓足了勇气,打起十二分的精气神,小心翼翼地提醒自家主子:“皇上,林御厨的厨艺实在是超凡脱俗。” 新皇上端坐在案牍之后,端着面,朝他挑了挑眉头。 小常公公又咽咽口水,继续道:“这个,林御厨的面条,制作工艺实在是超凡脱俗!” 新皇上微微一笑,斜睨着眼,道:“常喜,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小常公公立马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皇上的健康乃是万民之福,奴才就是拼死也要阻止你吃下这碗面汤,林御厨做面的过程简直是令人发指啊!” 他眼泪汪汪地看向四皇子指尖捏住的面碗。 新皇上高深莫测地低下头,看看黑乎乎的面汤,突然大笑起来:“常喜,你也看见她做面的那一套流程了?” 小常公公现在只会流泪,不会说话了。 就这么匍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新皇上一下一下地敲击在那碗面的面碗上,当当当的声音,清脆无比。 “朕这是在历练啊……”新皇上意味深长地放下面碗,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奈,也带着一丝宠溺之情。 “奴才看到了,奴才该死,这么久才知道皇上一直用这种方式卧薪尝胆!”小常公公感动得涕泪交加。 “你跟在朕身边这么久了,朕从来不当你是外人,”新皇上背着手,缓缓从案牍之后踱出来,眯起眼睛看向殿外,“无鸟的面,虽然做得不好,甚至让人有一种掀桌的冲动,但是,她却是第一个,如此认真地、胆大妄为地、无法无天地,替朕煮面的人!朕喜欢她的真性情,所以朕不会用嫔妃的名义束缚住她,朕要让她一直保持真性情!”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咬牙切齿。 小常公公看得目瞪口呆,识趣地垂下头去,看地面。 “朕舍不得倒掉她的面,也舍不得拂她的情意,常喜,为了社稷人民,你就替朕吃了这碗面条吧。” 新皇上甚至很体贴地拿起一双筷子给伏在地上浑身打颤的常喜递了过去。 “皇上,奴才谢恩了!”他吃了一口面,突然捶地嚎啕大哭,那哭得真是梨花带雨,浑身抽搐。 新皇上很欣慰地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常喜,怎么喜欢成这样,你要是喜欢,朕让林小厨以后天天给你煮面。” 小常公公闻言,抱着面碗闪着泪花陷入石化般的呆滞。 “无鸟的厨艺,难道真的进步这么多?让常喜吃到流泪?”新皇上很疑惑地自言自语。 这一刻,小常公公非常有撞墙的冲动。 这次进宫,林无鸟的住宿安排在了原先的海棠殿,海棠殿的前半段改造成了素面馆,后半段,改成了集体宿舍。 一水的宫女,挨着林无鸟的寝室住下,不过林无鸟的寝室是最大的一间,也就是原先新皇上待的那间,被他遣人改造了一番,到处都用浅粉的纱帘朦胧遮着。 林无鸟从来都是睡在狭窄的小房间里的,哪里睡过这么宽敞的房间,更何况是在凛冽的寒冬里,入了夜以后,她便冻得缩成了虾米。 屋子里的蜡烛,她都不敢熄掉,她对陌生的环境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保护心理。 “吱呀”一声,那扇裹着浅粉色薄纱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凉凉的夜风,不停地往室内灌了进来,林无鸟的瞳仁猛地一收缩,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哆哆嗦嗦地看向门口。 夹着寒风,那门口伫立着一抹紫色。挺拔修长,金冠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看见林无鸟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来人弯唇一笑:“无鸟,是朕,不要怕。” 声音柔和,带着懒懒的疲惫。 林无鸟吁出口气,随即又提起神来,惊诧:“皇上,你怎么过来了?”夜深人静,她警备的心理比平时更添一筹。 新皇上朝她斜睨一眼,修长的指头停在自己的扣子上:“无鸟,天气这么冷,你又不要宫女的暖炉,朕给你暖床可好?”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慢慢地向林无鸟的床前靠来,每走一步,他就缓缓地松开一颗扣儿,烛光之下,肌肤如玉,闪着润白的光。 林无鸟无力地咽了口口水,看见他慢慢地露出精瘦的胸脯,忍不住鼻子酸涩,热热地滑下两行鼻血。 新皇上流光溢彩的眸子里立刻带上了一丝笑意。 “无鸟,你流鼻血了!”靠近床的瞬间,他那紫色的龙袍缓缓地从身上滑落,露出赤裸的上身,精瘦结实,皮肤吹弹可破,竟然比林无鸟这个女人的皮肤还要细还要滑。 林无鸟呆呆地看他,语无伦次:“无鸟为了皇上,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不过,皇上,你这是做什么?” 她突然想起,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屋里两人这么坦诚相见着实不妥。 “朕为无鸟暖床,就当酬谢无鸟美味绝伦的素面。”他自说自话,一把揭开林无鸟的被头,顺着林无鸟的身,滑了进去。 林无鸟立刻摆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摸样:“皇上,你不能这样!” 新皇上的眼睛微眯,眸子里立刻射出不悦的利光:“哦?有何不妥?难道是朕不配替你暖床,还是你已经认可了你苗夫人的身份?” 他边说,边压低身体,靠近林无鸟。林无鸟双手无力地撑在他的胸膛上,流着口水很纠结地摸了两把之后,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是个就要迈入婚姻坟墓的已婚少妇,羞耻心大胜,立刻化身为贞洁烈妇,非常严肃地皱着眉头,很贞烈地道:“皇上,无鸟不能占你的便宜,你如此冰清玉洁,又如此的高高在上,睡在无鸟的旁边,会玷污你谪仙般的气质!” “……”新皇上的嘴角抽了抽,他原来以为林无鸟会用深刻的大道理来教训他,谁知道,她说的话居然如此的有真理性。 “皇上,三思啊!”说话间,她的手又在新皇上结实的腹肌上捏了几把,脸上依然是一副贞洁烈妇状,只不过嘴角多了点晶亮的口水。 新皇上这下彻底无言了,许久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无鸟,你就来玷污朕吧,朕是心甘情愿的。” 噗嗤……林无鸟的一口口水尽悉喷在了他的脸上。 她继续用很诚恳的语气,劝诫:“皇上,国丧期间,不能有娱乐活动!” “……”四皇子嘴角又抽了抽,这次眼角也跟着抽了一抽,“无鸟,你学识太渊博了!” 她还真不知道,周公之礼也算是文化娱乐的一部分。 无鸟很真切地向他点头。 自己抱着个枕头,跳下了床,“皇上,无鸟去隔壁将就一晚,宫女会将暖炉很快燃上,这里就不会这么冷了。” 新皇上的眸子幽黑深邃,面上波澜不惊,带着一丝难以揣摩的不悦,静静地看向林无鸟。 无鸟用坚定的眼神向他回视,期间分神若干次,分别瞄了瞄四皇子精瘦的胸膛和结实的小腹。 一次又一次地游离之后,她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不对,立刻端正了自己的态度,昂首挺胸地看向四皇子,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 新皇上不愿意将她逼得太紧,凝视她半晌,突然微微一笑道:“那就算了,朕明日让苗大人和你解了婚约,再来你这里暖床。” 林无鸟的心猛地就刺了刺。 像是触了电的铁锥,突然就戳进了她的胸膛,开始只是微微的刺痛,而后是弥漫开来铺天盖地的痛楚。 “皇上,无鸟喜欢苗大人!”她义无反顾地脱口而出,想起那双清澈的眸,她绝对不愿意轻易地放手。 新皇上咬着牙,和她对视,含笑阴森森道:“那你就要学着慢慢地将这份心意转移到朕的身上,苗大人已经不适合你了,只有朕才会是你以后的依靠。” 林无鸟捏了捏拳头,恨恨地看他一眼,理也不理,转身赤脚跑了出去,木门被她甩得一声巨响。 屋里的烛火突然跳了一跳,噼啪一声,爆起了一颗烛花,橘色的烛光摇摆不定,映在四皇子的眸子里,阴鸷一片。 “林无鸟,朕会帮你做好选择!让你只做朕的林小厨!”他薄唇轻挑,语气阴森冷绝。 ------------------------------------------------- PART 30 锒铛入狱的大人 第二日,林无鸟才知道殿前御厨是要随时侍奉在大殿之外的。 也就是说,皇上什么时候需要吃食,她都要随时地奉上糕点,这明明是高级宫女做的事,怎么改了个名字,就冠冕堂皇地安在了她的身上。 她撅着嘴,哀怨无比地同那些宫女一样站在大殿偏后的柱子之后,昏昏欲睡。 一拨又一拨的大臣奉上奏折,内容千篇一律的枯燥,林无鸟睡眼朦胧地左摇右摆。 直到她快要睡着。 “宣苗满席觐见!” 哎?她的瞌睡虫立刻跑得一干二净,小腰板摇曳生姿地挺拔了起来,摸摸自己的脸,身体倾斜四十五度,向大殿上看去。 果然是大人,一袭青衣,依然是袍里绣花,一撩袍,简直是色彩缤纷,五彩斑斓。只不过,他的眉目之间却有了淡淡的愁思。 似乎感受到林无鸟过于炙热的目光,他的脸稍微偏了偏,稍稍用余光瞄了一眼林无鸟,突然目光一滞,整张脸都转了过去,他的身体竟然带上了微微的颤抖。 显然是激动澎湃了。 “大人……”林无鸟咬着手指,叹息,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他妈个秋,果然古人诚不欺我,想她林无鸟,和满席大人分开一天,就已经像是分开了N个春秋。 直到第三道犀利的视线射来,两人才如梦初醒。 “苗满席,朕思量着,这些年来,你为先皇精心烹饪膳食,耽误了婚配,现特指婚秦尚书之女于你,择日完婚。” 新皇上的声音阴森森的,眸子扫过跪在地上的满席大人,缓缓地移向柱子之后的林无鸟。 苗满席垂头沉默,许久之后,突然抬起头来,眸灿若星,带着决绝:“启禀皇上,微臣是有婚配之人,所以不能接受皇上的指婚。”他的眼,顺势看向了柱子之后的林无鸟,温柔缠绵。 新皇上眯了眯眼,突然“哈哈哈”一笑:“满席啊,你先前的婚配就退了吧,我看秦尚书的女儿很是端庄贤淑,配你恰恰好。”他虽然在笑,可是眼神却越发地凌厉起来。 苗满席绷着张脸,一言不发。 朝堂之上,无人敢进言。林无鸟躲在柱子后面,紧张得直想出恭。 尴尬的寂静之后,满席大人终于缓缓地开口:“还是请皇上降罪吧,微臣是绝对不放弃自己的妻子的,除了她之外,微臣今生不会迎娶第二个女人。” 估计是这话题过于尴尬,大殿之上的大臣们都垂着个头,谁也不敢出声声援这位往昔风光无比的御厨大人。 新皇上的嘴角露出个诡异的笑容,眸子里渐渐地燃起了一股杀气:“违抗圣旨,你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 满席大人此刻已经完全淡定了,他弯弯嘴角,玩世不恭道:“微臣从不这么认为。” 新皇上的怒气更盛,“哗啦”将手上没有来得及撤下的奏折凌空摔落,他忽地一下站起,怪笑着看向柱子之后脸色发白的林无鸟,磨牙道:“那朕就如你所愿,来人啊,将苗满席苗大人押入天牢!” 林无鸟呆在柱子后面,心念飞转,听见要带满席大人下天牢,如遭棒击,突然一下子冲了出来,跪在大殿之上,拍胸捶地嚎啕大哭:“皇上,把我也给关进去吧,那里无鸟比较熟,大家好互相照应。” “……” 所有人的嘴角都抽了抽。 林无鸟继续抽噎:“要不,把我也发配过去,没人陪着数蟑螂,转骰子,满席大人会寂寞……” 苗满席的嘴角也跟着抽了抽,用眼睛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不要加进来闹!他的眼神大抵是这个意思。 林无鸟坚定地看他,回他以更强烈的反驳:大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无鸟不会放弃。 “林小厨,你给我下去!”新皇上揉揉眉间,对于她冲出来嚎叫一事,很是头疼。 “来人,将林无鸟给我拖回素面馆!” “……”林无鸟被御前侍卫高高地挟起,一路踢着腿,大叫,“满席大人,不抛弃,不放弃……” 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新皇上的脸阴沉得可怕,跪在地上的苗满席,突然笑了起来,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叹气,很是无奈的样子。 “还不带下去!”新皇上一甩袖子。 大殿之上,小常公公拉长了声音嘶声力竭地咆哮:“退朝……咳、咳、咳……”用力过度的下场,就是咳嗽不已。 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疯狂!爱情就是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的愚蠢行为! 林无鸟这下彻底被惹毛了,素面馆外,站着N个嗲声嗲气的妃子,轮番过来“妹妹,妹妹”地叫。 她那粗犷肉厚的小手,已经被N个女人摩挲了一遍。 “无鸟妹妹,你看,皇上貌美体健,比满席大人好太多了!” 林无鸟一记冷眼,貌美体健,难道她是如此肤浅的女人?虽然偶尔她会抗击不了美色诱惑,对美人儿会有些许的邪念,但是她目前已经是半只脚迈入婚姻坟墓的少妇了,怎么能这么意志不坚定? “无鸟妹妹,你就从了皇上吧,你看皇上为国为民,难道还要让他分心为你费神!” 林无鸟更加愤怒,难道她不算民众?为国为民,她就该被他潜规则?这是哪国的道理? “我宁死不屈!”她做出个革命烈士炸碉堡的姿态,以鹌鹑的忸怩震撼了一帮妃嫔。 许久之后,一直没有开口的皇后擦着汗,道:“无、无、无鸟啊,你、你、你难道要满、满席大人命、命丧天、天牢?” 噗嗤……居然是个磕巴的。 无鸟顿悟了。 她原本以为皇后娘娘是因为母仪天下,从来不轻易开口,每日绷着一张端庄的小脸,四处扫射,谁知道居然是个磕巴的。 虽然磕巴,但是说的话却是一击便中。 林无鸟倒是真的犹豫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这诗太具有人文气质了,和她的气质不般配,罗密欧和朱丽叶那样的殉情故事,是写给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看的,她早就过了看故事的年纪。 她虽然爱满席大人,却只想爱活生生的满席大人,他清澈的眸,他冷峻的唇,他俊逸的脸庞,他冷冷的气质,这一切,都需要是活生生的苗满席才能演绎出来,满席大人如果继续执拗下去,她就只能做寡妇了。 不、不、不,是忍辱负重地做小五,眼前这里已经有三个嫔妃外带一个皇后娘娘了,加她一个,就成了后宫五人组。 想想四皇子也忒不地道,怎么也得凑个麻将搭子,难道以后打麻将让她端茶倒水地做闲置人员。 她想了想,甩甩头,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才能救满席大人?” “劝他退、退婚,娶、娶、娶亲!”皇后娘娘斩钉截铁地拍桌子,一众嫔妃在后头点头如捣蒜。 “好!”林无鸟突然站起来,一击掌,痛下决心,“劝他退婚,然后再娶!”她不是圣母玛利亚,跟恶俗的狗血电视剧一样,成全了男主,她本来只是个胆小怕死的,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反而不怕死了。 她不愿意背弃苗满席,更不愿意失去他。 她要他好好地活着,至于她自己,既然对这里毫无留恋,唐心也过得心满意足,是时候试验回去的方式了。 她是炸过来的,所以她决定炸回去。 皇后娘娘是第一个醒悟过来的,惊喜万分地挥着小手帕就冲了出去,皇上说了,谁能劝得动林无鸟,他便在谁的寝宫临幸谁一周。 皇后娘娘边跑边洒热泪,迎面扑过来的凛冽寒风,也被她当成了温柔的春风。春天来了,她就要绽放了! 她彻底澎湃了!去她的仪容姿态,她只是株在春风中绽放的野百合,这一路,她跑得狂野奔放,将一众妃嫔都震撼住了。 新皇上此时正站在海棠殿前一大片青黄之中怔愣,想起林无鸟的嚎啕大哭,他就忍不住地烦躁。 “皇、皇、皇……”皇后娘娘喘着气,一路颠着过来,看见新皇上,滋溜一下,跪着滑了过去,距离算得刚刚好,正好够抱住他的大腿。 “镇定点再说!”新皇上皱着眉头,对于她澎湃的亢奋,很是不能适应。 “无、无、无……”她依然澎湃,抱着四皇子的大腿颤抖个不停。 小常公公见状,默默地背过身去,忍不住闭眼,最后一个偶像终于破灭了,他那端庄贤淑的皇后娘娘,你如此颠邪为哪般哦! “给朕简单地说!”新皇上忍了又忍,终于压下踢飞她的冲动,以无比淡定的神态面对着这位春意盎然的皇后娘娘。 “同意了!”皇后娘娘咽了口口水,一鼓作气地蹦出三个字。 新皇上猛地转身,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惊喜状,他一把扶起仍然激动到颤抖的皇后娘娘,激动地问:“是无鸟同意了么?” 皇后娘娘被他那双琉璃眸子一直视,立刻红遍了脸,娇羞无比地别过头去。 “你真是朕的好梓潼!”新皇上情难自控,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激荡无比地紧紧抱了抱她。 “哦……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彻底晕厥了,成亲至今,新皇上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很少将感情这么外露。 “朕去去就来!”新皇上一把推开仍然沉浸在甜蜜之中的皇后娘娘,撩起袍子,一路运功向殿内飞奔过去。 满地焦黄枯竭的青葱大蒜被他带起的风给吹得东倒西歪,萧瑟无比,一如小常公公满腹的愁思。 小常公公突然面露悲戚,举起袖子,很忧伤地擦了擦眼睛,想起林无鸟的素面,他再也维持不了作为一个公公该有的淡定。 缓缓地流下了一行可歌可泣的公公泪…… 林小厨,你让本公公情何以堪?你怎么就不坚持坚持!你简直对不起祖国人民、满席大人,包括一直代替皇上吃着素面的自己。想到这里,他临空扼腕,更加汹涌地流下了悔恨交加的眼泪。 ------------------------------------------------------ PART 31 劝解 “无鸟,朕听说……” 空荡荡的大殿内,坐着林无鸟一个人,宫女们都被她赶到了外面,她一个人蹲在太师椅上,托腮沉思。 “嗯?皇上!”她挣扎着从椅子上跳下来,就要行礼。 “免礼,你想通了么?”新皇上匆匆探出手来,将磨蹭着要下跪的林无鸟扶了起来。 “嗯,皇上,让无鸟去天牢中劝劝大人吧!”她目光坚定,将胸脯拍得咚咚响,“无鸟一定将满席大人给劝动!” 她的大眼熠熠生辉,小脸上一派决绝的意味,这样的林无鸟,却别有一番强作坚强的味道,将四皇子看得呆了呆。 他弯了弯唇角,一把裹住林无鸟的小手,柔声道:“无鸟,朕很开心,你终于能顺着朕的意思了。” 林无鸟看看他,猫瞳之中掠过一丝不屑。 “朕保证,一定不会将你同那些嫔妃一样,封号禁锢,你是朕独一无二的林无鸟,也是朕最心仪的女子!” 林无鸟的嘴巴抽了抽,心下大怒,居然这家伙还不打算给个名分。 “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可以,皇宫之中,朕免你一切琐碎的礼仪,朕在位一天,你就只是林无鸟,只是你自己。” “皇上,让无鸟去劝劝大人吧!”她叹口气,忽略掉他眼中的深情柔意,他对她的确有爱意,并且不会浅,但是,他始终是一个皇帝,任何不利之下,首先牺牲的就是她。 她不是傻子,以往的事情,多思几遍,自然知道他是在利用自己,这样的爱自己的男人,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朕很欣慰,很庆幸你一直能活得鲜活无比!”他叹口气,眼帘垂得低低的,想起以往的纠结,心里一片感慨。 不管怎么样,他现今已经不同于以往了,他确实明白自己的心意,一天比一天更加看重她,如今如果让他再去牺牲掉她,他肯定是舍不得的。 他放纵了这种泥潭深陷的爱情,也渴望得到她的回馈。 “皇上,无鸟以后一定活得更加鲜活!”林无鸟举起胳膊,向他咧嘴一笑,带着某种透彻。 天牢仍然是蟑螂满地,昏暗阴森。 看见林无鸟进来,木栏杆上伸出一只一只手来,猖狂的叫声此起彼落:“姑娘,给我摸一摸!” 狱卒一路用小棒挥过去,几次挥重了,无鸟甚至能听见骨头脆生生断开的声音。 真正的惨不忍睹。 “苗大人,有人来探!”狱卒打开铁索,对着林无鸟点了点头。 木栏之内的满席大人沉默得很,安安静静地抱膝坐在角落,看见林无鸟进来,睁大了眼睛,道:“无鸟,为何你能进来?” 只关了两天,他就已经憔悴不堪,下巴上长出了碎碎的胡茬子,林无鸟蹲下去,和他的眼睛对视,以往清澈干净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满满的疲惫之态。 两人默默对视,皆是满眸柔情。 “大人,无鸟喜欢你!”她伸出手来,从他的腋下插了进去,狠狠地抱住了他,用脸去蹭他的胡子茬儿。 满席大人一声长叹,伸臂回抱:“无鸟……”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林无鸟将脸靠在他的心脏外,感受着那里传来的一波一波的律动,强壮而有力,这是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不禁让林无鸟心下一酸,其实,活着真的很好。 苗满席的大手缓缓地抚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顺着拍着她,让她感到了温暖和一直以来都无法得到的安全感。 她禁不住鼻头酸酸,抽着气将马上要溢出的眼泪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爱他,也爱自己,所以她必定要牺牲掉彼此的情谊,因为,她要他好好地活着。 “大人,退了你我的婚约吧。”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似梦幻般,吐出绝情的字眼。 苗满席的手猛地一顿,身体僵硬成了顽石。 “为什么?”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冷意。 “因为无鸟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喜欢大人了!”她咽下满嘴的苦涩,缓缓地从他的胸膛前抬起头来,撑起手,一点一点地将他推开。 将自己从那个温暖的怀里拔出来。 苗满席的眼眯了眯,冷笑一声,突然捏起她的下巴,怒:“林无鸟,你再说一次!” 他的怒气铺天盖地而来,却丝毫没有伤悲。 林无鸟眨眨眼睛,很是不能理解,这个时候,男主角不该伤心欲绝,无语凝噎,怎么满席大人仍然会有这么强大的气场,将自己打压得低低的。 “说,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给我听。”他的眸子里刮起了十二级的台风,风霜夹着冰雹一起向林无鸟袭来。 “大人,无鸟……不……不……”她突然结巴,怎么也说不下去。 满席大人的手一点一点从她下巴上松开,缓缓地落在她的肩头,双手将她扶住,挑眉淡淡的问:“怎么不说下去?” 林无鸟狠狠心,一闭眼,大叫:“我不喜欢你了,苗满席!”这一句撕心裂肺的呐喊,扯痛了她的心脏,她的泪再也封存不住,从紧闭的眼角边缓缓渗了出来。 她闭着眼,浑身都在颤抖。等待满席大人更加猛烈的暴风雨。 “傻瓜!”苗满席却再没有生气,只是无谓地撇撇嘴,缓缓低下头来,薄红潋滟的唇,一下子印上了林无鸟的眼角,细细地吮吸着她的泪花。 “大人!”林无鸟惊慌失措地瞪大眼睛,似乎承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浑身抖得更加激烈。 “无鸟,你说你不喜欢我了,为什么仍旧会哭?”他声音轻轻的,吹在她的耳畔,激起她满背的鸡皮疙瘩。 “因为无鸟惆怅了!”林无鸟坚定地回答他,勇敢地再次狠起心来,和他对视。 “为什么会惆怅!”他又问。 “因为和大人的一段情,就要成为过往!”她从善如流地回答,心底刺痛得慌,脸上却表现得再自然不过。 满席大人的眸,比以往更深几分,他抿着嘴,收紧了手,将林无鸟的肩膀捏得生疼。 林无鸟胆怯地动了动身体,因为她甚至听到了满席大人咯吱咯吱磨牙的声音。 “无鸟……”沉寂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对着她,满目哀恸。 “就算你再不喜欢我,”他顿一顿,缓缓道,“可是,我却仍然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袒露自己的感情,坚定,炙热,将林无鸟的眼泪一下子又给逼了出来。 她的意志一下子疲软下来。 咬着嘴唇,哭的直抽气。 “大人,无鸟怎么能看着你送死?”她抽噎着,反复地抓握他的衣角。 苗满席叹了口气,轻轻地拍她:“无鸟,事情不会这么绝望,你不是那天跟我说,永远不会放弃我么?” 林无鸟紧紧地抱住他,像考拉熊一样,无助地摇头:“大人,皇上是真的想灭了你,你就退婚吧。” 苗满席一把拉开她,伸指照着她的额头,弹了一指,怒道:“就算我死,也不会妥协,将你拱手相让,更是不可能!” 他这种人,是世上最固执的人,少年得志,向来有自己的主见,一旦认识到方向,就算十匹马也拉不回他。 说得好听,叫执著,说得不好听,就叫固执。 “大人,会死人的!”林无鸟也怒了。 “那么就让他踏着我的尸体来爱你吧。”他反而笑了起来,伸手将林无鸟的碎发撸在了耳朵之后。 “你……怎么这么固执!”林无鸟被他气得直哆嗦。 “我只对在意的东西才会这么固执!”他包起她伸出的指,用牙齿轻轻地啃咬,眼睛晶亮晶亮,带着笑意,一点一点地啃上去,又或舌尖来回地打转。 林无鸟脸上一红,她倒没有料到满席大人居然也会有如此豪放的一面。 “大人,你发春了么?”她抽抽自己的手指,面红耳赤。 苗满席一声闷笑,将她裹进自己的怀里,拍拍她的头:“无鸟,如果我死了,你就顺了皇上吧,你要我看不见就可以!” 这算什么言论!林无鸟怒视他,脱口而出:“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突然灿烂地笑,浑身都带着颤抖,点着头,道:“此话当真?我可是一直在等你这句话!” 疯了,林无鸟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他笑了又笑,好半天,止住笑,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之色,叹气道:“无鸟,你尚未亲手做过羹汤给我,我真想尝一尝你的手艺。” 哎?这也跳跃的太厉害了。 “大人,你想吃什么?”林无鸟问。 “只要是你煮的,皆可。”满席大人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是眸子里却带上了满满的情愫。 “大人,你不要左顾右盼而言他……”她的时间有限,不能劝动他,那么一切都白费了。 “如果你能做出令我动容的汤羹,我便答应你退婚,如果我不满意,那么无鸟,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他的眸光闪闪,定定地看向林无鸟。 林无鸟咬咬牙,忽地站起身,道:“好,我去洗手作羹,以解你我的婚约。”她的心里,如同百蚁咬噬,带着一种狗血的烈士情结,她的脸上甚至凸现了一种能够称之为壮烈的表情。 “好,我等着你。”苗满席垂下眼,掩去眼中的哀恸。 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争不过高高在上的皇上,只是他不甘心就手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无力抗争,却不愿活着看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他是如此的自私,所以,不论林无鸟做出什么样的膳食,他都不会说满意。 -------------------------------------------------- PART 32 只要为你做做饭 素面馆内,林无鸟一次又一次地倒掉自己烹制的菜肴。 她如此不吃不喝地演练,已经有一天一夜,新皇上站在门外,看她抿嘴倔强的样子,很是心痛。 “常喜,她有多久没有坐下了?”他轻轻地问。 小常公公弯下腰,恭敬地回答:“回皇上,足足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她的眼下已经淡出了黑黑的眼圈,面色苍白得吓人。只有一天一夜,她竟然瘦得憔悴起来。 “在她心里,朕算什么?”他幽幽地问,“她从来不会如此尽心地为朕烹制膳食!” 小常公公怔了怔,自觉无法应上主子的话,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大门之内,林无鸟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她一样又一样地做,一样有一样地尝试。 她本来就是半路出家,逼上梁山的,怎么可能突然厨艺高超起来,让名满天下的苗满席大厨一口吃出满意来。 她颓废得想哭,双手上都是水泡,因为心急,无数次她的手碰到了火苗上,即便是绝望到极点,她仍然不想放弃一丝一毫劝解满席大人的机会。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又朝着锅里倒油,边抽泣边翻转着铁锅。 “她的泪,真多!”新皇上皱皱眉,看见她源源不断地从眼角处滑下一颗颗的泪珠,心里猛然间抽痛不已。 那是一种带着不甘的抽痛,就像是钝钝的刀,极为缓慢地划过心脏,这种疼痛,持久而激烈。 他捂着胸口,失落无比:“常喜,朕有天下,朕有后宫佳丽,为什么朕仍然会不满足?” 小常公公用无比惆怅的声调咏叹:“皇上,这是因为皇上总是在不断地攀登之中……” 悲怆的气氛完全被他打乱。 新皇上怒气冲冲扭头瞪视他,小常公公吓得垂下了头。 “皇上,要不要勒令林御厨休息?她再这么下去,身体会受不了!”小常公公瞄了一眼不停重复着翻炒、倾倒动作的林无鸟,小心翼翼地问。 新皇上无力地挥挥袖子,道:“让她做吧,我倒要看看,她是否能做出苗满席满意的膳食。” “林无鸟,做菜的初衷是什么?” 林无鸟呆呆地站在灶台之前,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满席大人问起的问题。 做菜的初衷么?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里一片茫然,她只是想救他,就只能做出让他满意的菜肴。 她没有巧手,没有做厨子的天赋,她有的只有一颗爱他的心。 全心全意,想做一餐让他满意的膳食,如此而已,但是她已经尽力了,为什么会这么难! 说什么做菜的初衷…… 等等,她突然灵光一闪。 她突然顿悟。 想明白之后,是无穷的力量,她卷起袖子,撒下面粉,开始发酵,揉面,每一下,都倾注着自己想为大人做菜的信念。 第一次,她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将面揉得如此好。 她埋头切丝,埋头调料,将自己精心揉捏好的面条缓缓地滑入水中,脸上甚至带着无比虔诚的神情。 面条在水中翻腾,她的心反而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手脚麻利地盛好面,用食盒装好,提了起来,迈出大门,白花花的阳光,将她刺得微微眯起了眼。 她看见殿前背手站立着的四皇子,突然咧嘴一笑:“皇上,我想我能够劝满席大人退婚了。” 她的笑容带着释然和绝望,将新皇上的心刺了一刺。 他却不动声色,笑了笑:“那便让常喜带你再去一次天牢吧。” 她匆匆弯弯腰,提着食盒,近乎于奔跑,跟在她身后的小常公公踉踉跄跄,痛苦不堪地追赶。 新皇上颓然一笑,慢慢地转过脸来,看见她剩在灶台上多出来的半碗面汤,眼神一黯。 他撩起袍子,腿脚似乎不听使唤般,踱到了那碗面汤之前。 面条细腻,汤水清洁,哪有半点之前邋遢不堪的样子,上面撒着的青蒜,青翠欲滴,很是可口的样子。 鬼使神差,他伸出手去,修长的指头捏住了碗沿,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缓缓地,缓缓地向自己的嘴边递来。 只啖了一小口,他突然就呆住。 这碗面汤,着实是他喝过的最好的面汤,清淡之中带着自然的鲜美之味,面食筋道,条条分明。 他的眼定定地看向手里端着的面汤,眸子里渐渐浮起悲戚的神情。 她是真的爱他,用尽了心神…… 林无鸟提着食盒,匆匆赶往天牢,不等狱卒打开锁链,便扑了过去:“大人,无鸟做出可口的汤羹了!” 苗满席缓缓站起身来,面色沉沉地看向她,淡淡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么?” 林无鸟提着食盒,一下子冲了进去,跪坐在地上,缓缓地打开食盒,将那碗面汤捧在手里,高高地举起:“大人,请食用!” 苗满席只看了一眼,冷冷道:“只是一碗面汤么?我拒绝食用。” 他打定了主意刁难到底。 林无鸟的手再扬高一丝,眼含泪花,带着抽泣声,道:“大人,你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无鸟,做菜的初衷是什么?” 满席大人的眼一亮,猛地转过身看她。 她的大眼里满是泪水,盈盈而动,却不落下,她抽着鼻子,道:“以前,无鸟不知道,做菜会有什么初衷,总是来敷衍大人……” 他的眼中渐渐地流露出柔柔的温情来,看向跪在地上的她,唇边一抹笑意,显然想到了以往,林无鸟的顽劣。 “大人说,要让无鸟做出大人满意的膳食,无鸟一直在想,大人满意的膳食,会是怎么样的?是山珍海味,鱼翅熊掌?那样的菜肴,无鸟实在做不来。” 苗满席的眼黯了一黯。 “可是无鸟只要一想到大人任性地想以死逃避,无鸟就会心痛……” 她和他的眸相对,无限情意,交缠悱恻。 小常公公叹着气,默默地转过身去,呆在宫里久了,最怕看到煽情的东西,他用手捏住自己的鼻子,肩膀一耸一耸,偷偷地抽泣。 太他妈的感动人了,比宫里唱戏的戏子唱得还凄美。 “大人,无鸟终于知道做菜的初衷是什么了!”林无鸟突然淡淡地笑了起来,眉目间有说不出的疲惫,“那便是,想要为自己重视的那个人作羹的心愿,我想为大人做出天下第一的膳食,我想要将自己的心意都传达给大人!” 满席大人的眸光闪闪,皱眉抿唇,许久之后,长长一叹,接过林无鸟的面汤碗,轻轻地啖了一口。 他的眸中立刻有了湿意,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跟着颤抖。他曾经千万次幻想,有朝一日,无鸟可以用充满爱意的心情来为他烹制膳食,那时候,即便是天下最难食用的食品,他也会欣然吃下。 却不是这个时候,这样的她,怎么让他狠下心退掉这门亲。虽然无望,但是现在,她连他自绝的机会也要剥夺去。 他要怎样才能开口,平静地说出满意二字。 “大人,无鸟决定了,不论大人是否满意,无鸟都决定紧紧跟着大人,就算是十八层地狱,无鸟也愿意去!”她站起身来。 这一天一夜她想了很多,也做了不少。 海棠殿里有她之前讨来的烟花,说是要同四皇子一起在夜间浪漫,所以宫里的人一下子送来许多,她剥了些许火药,兑了点铁屑,包裹起来,制成了两三个土制的炸药。 与其在这里憋屈地做封建王朝的受害者,她不如放手一搏,将希望寄托在土炸药上。 “无鸟,我满意了。”满席大人却后退一步,或许从她脸上看到了坚决之色,他的眸子暗了暗,忍住心中的痛楚,道,“我愿意退婚了。” 林无鸟傻眼,她是怎么也跟不上大人的步伐,当他意志坚定地要殉情时,她想到了苟且偷生。 当她豁出去一切,变成神勇的女博士时,他却想到了要放手。 这种无力感,就好比猫狗之间强烈的沟通不良,让她沮丧到要挠墙。 她上前一步,拉住满席大人的手,道:“大人,怎么办?我现在强烈地想和你殉情!” 噗嗤……站在门口的小常公公忍住抽搐的欲望,插进话来:“林小厨,你在皇上面前并不是如此说的。” 林无鸟脱下只鞋,照着他摔了过去,一把拉上木门,自己将锁链锁了起来。 然后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三个黑乎乎的东西,伸出手去给满席大人观看:“大人,看,这是无鸟徒手制作的土炸弹,只要一点燃,方圆五十米,寸草不生!” 噗嗤……隔壁栏里的囚犯立刻“嗖”的一下避了开去,声嘶力竭地狂叫:“狱卒大人,这里有人要寻事啊!” 就连小常公公都是一脸的惊慌失措,跳离了木栏整整五十米之远。 隔得远远地大叫:“林小厨,你不要想不开,想一想,皇上对你一往情深!” 他不叫尚可,这么一叫,林无鸟更怒,脱下另一只鞋,朝着木栏外面砸了过去。 “大人,你怕不怕死?”她的眼睛晶晶亮,看向满席大人。 苗满席定定地看他,微微一笑,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怕死,但是,我不忍心拉着你一起死去。” “我怕死!”林无鸟很严肃地告诉他。 “……”满席大人无言。 “我怕我死了以后,没有人再像我这么爱你!”她突然想起某首酸诗,很澎湃地念了出来。 满席大人的嘴抽了抽,安慰她:“你大可不必如此多虑,爱我的女子大有人在!” 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答案!林无鸟怒:“那就更不能留你一个人了。” 满席大人轻笑出声,将她拉进怀里,道:“无鸟,你想清楚了么?”他宁可一死,也不愿意和她分开,他终究是自私的。 “想清楚了,无鸟想和大人一起土崩瓦解!” 土崩瓦解……苗满席的嘴角抽了一抽,不禁用苍凉的眼神瞄了一眼无比坚定的林无鸟,她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还真是惊悚。 “……”隔壁的囚犯闻言,将木栅栏摇得更加猛烈,“救命啊,狱卒大人,救命啊……” 嚎叫声连成了一片。 嘈杂的脚步,从天牢的入口处传来。 “皇上……”小常公公捏着兰花指,花容失色,“皇上,不能来这里啊!”他尖叫着去阻拦怒气冲冲的四皇子。 “滚开,常喜!”四皇子广袖一挥,将小常公公推了开去,眼神阴鸷无比地向木栏内看去。 “林无鸟,不要胡闹,你给我出来!”他大怒,伸手指着苗满席,“你现在出来呆在我身边,我可以免他一死。” 林无鸟坚定地贴了贴满席大人的胸脯,从腰里缓缓抽出把菜刀,搁在自己的脖颈之上,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将菜刀搁在了满席大人的脖子之上。 “你们不要靠过来,再靠过来,我就先砍了他,再砍自己!” “……”天牢之内,所有人都石化般了。 她想了一想,抽回刀,还是搁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对着满席大人道歉:“大人,对不住,我忘记了,现在我比你值钱!” 满席大人忍不住轻笑。 “林无鸟,不要闹了,乖,出来!”四皇子揉揉眉心,放柔了声音,想唤小猫一样。 “大人,你准备好了么?”林无鸟的眸子波光粼粼,映着满脸含笑的满席大人。 不知什么时候,满席大人的手和她握在了一处,十指交缠。 “无鸟……”他叹息,轻轻地吻上无鸟的唇,极尽缠绵悱恻之意,满脸的柔意,让林无鸟浑身酥软。 她定了定神,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开始点第一个土制炸弹。 新皇上看得肝胆俱裂,冲了过去,扭头大吼:“快把这锁打开,朕要进去!”小常公公大惊失色,冲了过去,抱住他的腰,痛哭流涕:“皇上,就算你要了奴才的命,奴才也要拉开你,天下女人何其多,你就放了这一个吧。” 新皇上大怒,一脚将他踹开,吼道:“你一个太监,怎么知道爱到神伤的感觉!” “……”小常公公被严重伤到了自尊,匍匐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林无鸟,朕命令你,不许自残!”他色厉内荏,双手的指节深深陷入木栏之中,木栏的倒刺尽悉刺入他的手掌中,血渍斑斑,他却丝毫不在意。 “大人,我点了!”林无鸟将火折子靠近第一个土制炸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包括小常公公,他扑腾着再次冲来,掰开新皇上的手,原地滚了滚。 细小的火苗,燃在那颗土制炸弹之上,林无鸟和苗满席的手握得更紧,两人脸上都带上了释然的笑意。 “不……无鸟……”新皇上跪坐在地上,一行热泪缓缓而下,流到一半,他悲痛的声音戛然而止。 噗嗤,那个一号土炮,只是砰的一下,燃了点土灰,就失去了它的作用。 林无鸟呆住了,苗满席嘴角抽搐了,所有人都暴怒了…… 新皇上第一个反应过来,怒火中烧,指着木栏道:“给我开了,抓他们两个出来!” 他算是真的暴怒了。 -------------------------------------------------- PART 33 回到未来 “大人,每一个科学家,都有失败的时候!”林无鸟干笑,弯腰去点第二颗土制炸药。 满席大人回她以默然的表情,他已经开始觉得这其实只是林无鸟的一时兴起,恶搞而已。 这次再也没有对这颗炸弹心存畏惧。 隔壁栏的两个,甚至贴了过来抱臂观看,只有狱卒拿着钥匙抖抖索索地开铁链。 火苗晃了晃,噗……突然接触到土制炸弹,疯狂地燃了起来,发出剧烈的轰响声。 所有人都震撼到了。 新皇上再一次肝胆村断地哀恸,大叫:“无鸟……”好在感情没有来得及酝酿,泪水并没有跟随而出。 开门的狱卒吓得抱着头,躲到了一边。 这次的威力果然大…… “无鸟……”新皇上的泪终于缓缓地溢出,心底像缺了一块地痛,悲怆的声音在一阵黑烟过后,再一次戛然而止…… 那团黑烟之中,依然伫立着两位真的勇士。 头发都被炸成了稻草,衣衫褴褛,口吐黑烟,只有转动着的四只眼睛,才能让人分辨出,其实这两个仍然是活物。 “林无鸟!”新皇上捶地,卷袖子就要上前,被小常公公拼死拉住。 “皇上,危险啊!” 林无鸟讪讪地笑,转脸看向更加默然的苗满席,问道:“大人,有没有信心再来一次?” “……”满席大人回她以淡定的双眸。 他终于明了,他这是在玩儿命,把炸弹当做娱乐的一种了。这一声霹雳,将他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大人,要用坚定的态度,相信科学!”林无鸟扼腕,很坚定地冲他点了点头,继续俯下身,孜孜不倦地去点第三颗土制炸药。 所有的人都淡定了。 隔壁关着的囚犯远远地跑开,欢呼:“噢!噢!噢,再来一个,林小厨,苗大人!” 噗嗤…… 只有被小常公公拼死拉住的新皇上,悲愤到了极点。 “林无鸟,朕要是抓到了你,一定要狠狠地治你!”他咆哮,一脚踹飞小常公公,再次卷起广袖,以无比坚定的姿态,向木门走去。 “大人,胜败就看着一次了!”林无鸟满脸黑灰,只剩下一双猫瞳,闪闪发亮。 满席大人殉情的激情已经被前两次的失败给消磨得一干二净。 见她仍然保持顽强的信念,不禁肃然起敬:“无鸟,你真是执着!” 火苗儿一触即土制炸弹,立刻发出滋滋的声音,同前两次一样的声音,所有人都抱着臂等待结果。 轰隆……这次是真的爆炸了,剧烈的声响,穿破天牢,将守在天牢之外的御林军惊了一惊。 新皇上被强大的气流给弹了出去,撞击在墙壁之上,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皇上!”小常公公因为坚持着抱大腿的行为,成功地将自家的主子当成了人肉盾牌,丝毫未伤。 木栏之内,黑烟滚滚。 新皇上蹙着眉,靠坐在墙角,冷冷地向里面看,这一次烟消了,他定要将她狠狠地教训一顿。 即便是她真的一心牵挂着苗满席,他也不会有丝毫让步。 再也不会让他们再见一面。 他为当初答应让她见苗满席而深深的后悔。 “常喜,去拉林无鸟出来!”他咳了一咳,缓缓地站起来,却看见小常公公瞪大了眼,见鬼似地指着牢门。 黑烟过后,那里空无一人…… 林无鸟和苗满席竟然凭空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新皇上失魂落魄,冲了进去,抓起地上的稻草灰烬,疯狂地抖动,“无鸟,不要闹了,出来吧,你若出来,我放你自由!”他哭不出来,心底却在流泪,拳头砸在墙上,绽放出一朵一朵的血花。 他是真的慌乱了…… 可惜,回答他的是大家的默然。 金碧王朝541年,名满天下的御厨大人苗满席和皇上恩宠有加的林大御厨,奇迹般的在天牢之中人间蒸发。 成为了金碧王朝千百年后永远解不开的一道谜…… “大人!”林无鸟一下子从乱糟糟的沙发里坐了起来,将正在看电视的林爸爸给吓了一跳。 “无鸟,做噩梦了?”他摸摸她的头,满额的冷汗,凉冰冰的。 “老爸,我又看到他了!我又看到大人了!”林无鸟激动地拉起林爸爸的手,语无伦次地澎湃。看见自家老爸抱歉而内疚的眼,顿时颓废了下去。 “乖女儿,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他担忧无比,为自己常年在外准备比赛而忽视女儿感到内疚不已。 他从上一次回来,就已经发现她的不对劲,经常会煮面煮到锅裂。每天像梦游一样梦呓着,念念叨叨也不怕累,他仔细听过,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可惜问遍了她的朋友,也没有谁听说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他偷偷地咨询了心理医生,得来的答案让他心惊肉跳,他的宝贝小棉袄居然已经有了精神分裂的初期反应。 虽然精神分裂现在很流行,但是落在自己女儿身上,他就郁闷不已。 “老爸,我要做菜!”她卷起袖子,开始洗菜,做饭。 家里的电视是重要定在饮食频道上,每天她都要看到节目完全结束,对于各相厨师晋级赛,她比他这个正牌厨师还要感兴趣。 最可怕的是,她会每天买上一大堆素材,在家煮煮烧烧。 林爸爸咬住嘴巴,无比唏嘘,要知道,他的小棉袄以前最怕的就是烹饪食品,让她做菜煮饭,跟中体育彩票一样不靠谱。 现在她居然每日花上百分之九十的时间烹饪食物。 这是多么惊悚的一件事情啊,最让他恐惧的还并不只是这个,而是……她做出来的菜虽然算不上特优,但是居然能吃! “无鸟,爸爸买了去南京的车票,我们一起去看你哥哥有鸟吧!”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林无鸟。 她眼睛抬也不抬,拒绝:“不去!” 她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半步,因为她回来的时候,就是落在这里的,只有她一个人,满席大人完全不见了踪影。 她期盼着大人在某一天,突然掉落在她的身边。就像她一样,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她不敢离家半步,就连买东西都是在网上勾好了,让别人送上门来。 “无鸟,这次哥哥要参加厨皇争霸赛哦!”林爸爸进一步诱惑她。 林无鸟意志坚定地摇头:“不去,我要留在家里等人!” 林爸爸颓下肩来。 “现在播报气象预报,今天夜里……”七点刚过,播报员婷婷玉立地站在气象云图之前,摆好POSE,开始播报明后日的天气。 她笑靥如花,声音不紧不慢,突然,电视里传来混乱的扑打声…… 播报气象的小姐嘴角抽搐着向外看,一面条件反射地播报,一面像看到鬼一样打着摆子。 “林无鸟……” 背景声音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将正在洗菜的林无鸟震了震,她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凑到电视节目前。 突然,从荧屏的死角处窜出一个男人,身材挺拔,面目俊朗,及腰的长发束在了脑后,他冲了上来,一把夺过女主持的话筒,开始咆哮:“林无鸟,你在哪里?” “在哪里……” 噗嗤,不停地有保安冲上来,给他一巴掌拍落,再冲上来,再拍落。 他居然是失踪了的满席大人。 林无鸟尖叫一声,冲到电视跟前,嚎啕大哭:“大人,大人,爸爸,是大人!” 林爸爸嘴角抽搐,对于患了精神分裂的女儿找到了一个同样精分的男友,感到非常的郁闷。 “乖宝贝,她就是你说的那个……” 林无鸟惊喜地含泪朝着林爸爸点头。 “林无鸟,我在南京,你来找我……”电视里面,满席大人的声音越来越远,间歇有怒吼声,“不要碰我的厨刀!” “……”林爸爸风中凌乱了。 “爸爸,我们去参加哥哥的厨皇争霸赛吧!”林无鸟总算露出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林爸爸立刻释怀了,精分又怎么样呢,只要自家女儿喜欢就可以。 他能包容自己的女儿,就一定能包容另外一个风中凌乱的。 两人连夜买了车票,一路颠了过去。冲到警察局的时候,林无鸟才发现,原来满席大人已经撒着脚丫逃掉了。 “爸爸,他又跑了!”她沮丧得想哭。 林爸爸拍拍她的头,很无语,对于精分人才,他实在产生不了共鸣。 “宝贝,不如和爸爸去参加哥哥的厨皇争霸赛吧!”他安慰着自己的女儿,“说不定就能看到你的朋友了,你不是一直说他是个将厨艺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男人么?” 林无鸟掉着眼泪扁扁嘴,算是答应了林爸爸。 她压根儿对这个说法不抱任何希望,但是看见自己的爸爸一脸讨好的样子,她只能顺从地点头。 “无鸟,我们现在就去会场吧!”林爸爸拉着无鸟,叹了口气。 厨皇争霸赛的会场设在了紫金山下,这次参赛的人员都是由全国的酒楼派送来的,林无鸟他们赶去的时候,已经到了颁奖的时刻。 “本届厨皇……苗满席!”镁光灯下,缓缓走来熟悉的身影,清峻冷淡,眉眼一扫,突然定在了某处。 “大人,无鸟在这里!”林无鸟跳了起来,挥动着手臂。 于千万镁光灯中,两人两两相望。 奖台之上,满席大人的唇一点一点地扬起,眉目如画,晃花了一票女观众,他从高高的奖台上跳下,一路朝着林无鸟奔来。 “无鸟,再也不分开!”他强势地一把从林爸爸怀里夺过无鸟,吻上了她的唇,热烈而激动。 完全忽视掉石化了的林爸爸和紧随他而来傻了眼的林有鸟。 林无鸟喜极而泣,同样抱住满席大人,口舌交缠,彼此混合着泪水,有甜也有苦。 无数的镁光灯捕捉到了这难得的温情,许多年后,当有人问起这段往事,仍然有不少人对当日的情形津津乐道。 至于当事人嘛……完全已经沉醉了。 --------------------------(全书完)-------------------------- 本小说来源于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XT小说